皇家別館那三日,對項羽而言,簡直比他在新疆大漠中還要難熬。當胥坤帶著內侍前來宣旨的那一刻,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頭即將渴死的猛虎終于聽到了水源的聲響,全身的血液都瞬間沸騰了起來!
他甚至來不及仔細整理儀容,只是胡亂撣了撣甲胄上并不存在的灰塵,便跟著內侍,邁著龍行虎步,以一種近乎沖鋒的速度向著咸陽宮而去。沿途的宮人侍衛(wèi),都被這位上將身上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煞氣和急迫感所懾,紛紛避讓低頭。
麒麟殿外,陽光正好,將巍峨的宮殿映照得金碧輝煌。但項羽此刻無心欣賞,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翻騰的心緒,在殿門外整理了一下衣冠,沉聲通報:“末將項羽,奉旨覲見!”
“宣——白虎軍區(qū)副司令項羽上殿——”內侍尖細悠長的唱喏聲從殿內傳出。
項羽大步踏入殿中。殿內光線稍暗,唯有御座周圍,燭火通明,將端坐于上的那道年輕身影襯托得無比威嚴。
兩側侍立的胥坤及幾名龍衛(wèi),如同泥塑木雕,更添肅穆。
“末將項羽,叩見陛下!陛下萬年!”項羽來到御階之下,毫不猶豫,推金山倒玉柱般單膝跪地,甲葉鏗鏘,聲音洪亮如鐘,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。他那高大的身軀即使跪著,也帶著一股迫人的氣勢。
扶蘇并未立刻讓他平身,而是用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,靜靜地打量著階下這頭已然焦躁不安的猛虎。目光平靜,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,仿佛能穿透甲胄,直視項羽的內心。
片刻的沉默,讓項羽感到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。他能感覺到陛下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,那目光中沒有怒意,卻有一種讓他這等猛將也不敢造次的威嚴。
終于,扶蘇開口了,聲音平穩(wěn),聽不出喜怒:“項將軍,一路疾馳,辛苦了?!?/p>
“為陛下效力,為帝國盡忠,不敢言苦!”項羽立刻回答,聲音依舊洪亮,但語氣中那絲急躁卻稍稍收斂了些。
“嗯?!狈鎏K微微頷首,語氣放緩了些許,帶著一絲關懷,“西疆風沙苦寒,將軍鎮(zhèn)守新疆,拓土安邊,勞苦功高。朕,都記在心里?!?/p>
這話語中的肯定,讓項羽心中一暖,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,連忙道:“此乃末將本分!蒙陛下信重,授以重任,敢不效死?”
“本分……”扶蘇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,目光變得銳利起來,“可知何為將帥之本分?”
項羽一怔,下意識答道:“勇猛作戰(zhàn),克敵制勝!”
“勇猛固然可貴?!狈鎏K聲音陡然轉冷,帶著一絲敲打的意味,“然,任囂、趙佗,何嘗不勇?癸卯,何嘗不智?為何卻落得埋骨南疆,身首異處的下場?”
這話如同冰水,瞬間澆滅了項羽心中因被召見而燃起的火焰,讓他猛地清醒過來。他想起了那份染血的戰(zhàn)報,想起了那上萬袍澤的冤魂。是啊,勇猛,并非萬能。
扶蘇看著他眼神的變化,知道敲打已然見效,語氣再次緩和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:“為將者,勇猛之外,更需謀略,需謹慎,需知天時,察地利,明敵我!更需時刻牢記,爾手中之劍,當為何而揮?為私欲乎?為虛名乎?非也!當為帝國之疆土,為帝國之威嚴,為項氏一族之榮光,在你項羽手中,綻放于這煌煌大秦!”
“項氏一族之榮光……”項羽喃喃重復,重瞳之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。他出身楚國將門,項氏曾經的輝煌與后來的沒落,一直是他心底難以言說的情結。陛下此言,直擊他內心最深處的渴望!
扶蘇站起身,緩步走下御階,來到項羽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聲音充滿了力量與誘惑:“項羽,朕知你勇力冠絕三軍,用兵如神。然,猛虎亦需深林方能稱王!帝國,便是你的深林!朕,愿為你提供這片足以讓你項氏威名響徹寰宇的天地!讓你不再是偏安一隅的守將,而是帝國開疆拓土、令萬邦喪膽的無雙統(tǒng)帥!讓你的名字,與你項氏先祖的榮光一起,鐫刻于帝國史冊,受萬世景仰!”
這一刻,扶蘇不再僅僅是皇帝,更像是一位為絕世名將描繪輝煌未來的引路人。他的話語,充滿了帝王的氣度與胸襟,更直指項羽內心最大的抱負。
項羽抬起頭,看著近在咫尺的年輕帝王,看著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欣賞、期許與那掌控一切的自信。一股從未有過的、混合著感激、敬畏與極度認同的情緒,如同巖漿般在他胸中奔涌!
他之前或許臣服于扶蘇的權勢與力量,但在此刻,他真正為這位帝王的氣概所折服!
他猛地以頭觸地,發(fā)出“咚”的一聲悶響,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,卻無比堅定:“陛下!項羽……愿為陛下手中利劍,掃平一切不臣!陛下所指,便是項羽兵鋒所向!項氏一族,愿永世效忠陛下,效忠大秦!此心,天地可鑒!”
這一次的臣服,遠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真心實意。
扶蘇滿意地看著腳下這頭終于被徹底馴服的猛虎,伸手虛扶:“愛卿平身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