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刻后,尹柯放下了捕手手套,雖然剛才的運動讓他緊繃的神經(jīng)稍微放松了一些,但眉宇間依舊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低落。四人并排躺在訓練場邊柔軟的草地上,夜風輕柔地拂過,四周一片寂靜,誰都沒有開口說話,仿佛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。
最終,還是蘇念率先打破了這份沉默。她將一只手枕在腦后,另一只手抬起,指向深邃的夜空,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柔和:“你們看,天上的星星,是不是特別明亮?”
沒等三人回答,她繼續(xù)說了下去,語氣平靜,卻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悠遠和感傷:“你們知道嗎?在很多人眼里,我是光鮮亮麗的蘇家大小姐,要什么有什么。但其實……我也有不為人知的一面。”
班小松和尹柯都側過頭看向她,連鄔童也微微偏過頭,月光勾勒出他線條分明的側臉,眼神似乎也被她的話帶入了某種回憶。
蘇念望著星空,聲音很輕,像是在講述一個遙遠的故事:“十歲之前,我真的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。有把我捧在手心里的爸爸媽媽,有慈祥的爺爺,還有像家人一樣的叔叔阿姨,還有……”她頓了頓,目光似乎不經(jīng)意地掃過身邊的鄔童,“……還有鄔童陪著我。所有人都把我當成小公主一樣寵愛著。”
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懷念的溫暖,但隨即,那溫暖便被一種深沉的悲傷所取代:“可是……命運弄人。十歲那年,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,帶走了我的爸爸媽媽……帶走了這個世界上最愛我,也是我最愛的人?!?/p>
蘇念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,她吸了吸鼻子,繼續(xù)說道:“從那以后,我的世界就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??赡菚r候我還太小,什么都不懂。公司因為爸媽的突然離世劇烈動蕩,爺爺一夜之間白了頭發(fā),強忍著悲痛,帶著我匆匆忙忙地出了國。”
“但是,國外的生活,遠比在國內(nèi)要痛苦得多?!彼穆曇舻统料聛?,“他們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嘲笑我,孤立我,說我是沒有爸媽的野孩子……那時候小小的我,每天都好想爸爸媽媽,想叔叔阿姨,想鄔童,想在國內(nèi)的一切……可是,回不去了?!?/p>
“爺爺很忙很忙,大多數(shù)時間,我都是跟著保姆生活。有時候,爺爺半夜才回家,我就縮在他懷里問他……”蘇念的聲音微微發(fā)顫,仿佛又變回了那個無助的小女孩,“‘爺爺,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,就我沒有?爸爸媽媽去了哪里?是不是……不要念念了?’”
她輕輕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濕意,繼續(xù)模仿著爺爺當年強忍悲痛的語氣:“爺爺抱著我,告訴我,‘念念,爸爸媽媽沒有不要你,他們?nèi)チ颂焐希兂闪俗盍恋膬深w星星,一直在守護著你,看著你慢慢長大?!?/p>
“就是這樣,爺爺一邊獨自撐著搖搖欲墜的公司,一邊又當?shù)之攱專盐乙稽c點拉扯大?!碧K念的聲音漸漸恢復了平靜,卻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成熟和通透,“所以,尹柯……”
她轉過頭,目光真誠地看向身旁的尹柯:“阿姨的方式或許真的過激了,讓你受了委屈。但是,她愛你這一點,我相信永遠都不會改變。你們或許會羨慕我擁有富足的生活,可你們不知道,我有多羨慕你們,能有父母的陪伴,哪怕會有爭吵,會有不理解。至少……你還可以跟阿姨鬧脾氣,還可以在她身邊。而我……我連想再見媽媽一面,都做不到了……”
蘇念的聲音最終消失在夜風里,帶著一絲無法言說的遺憾和思念。
草地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。班小松和尹柯都怔怔地看著蘇念,他們從未想過,這個看起來完美無缺、總是帶著自信笑容的女孩,背后竟然藏著如此沉重悲傷的過往。
尹柯的心被深深觸動了。相比起蘇念失去至親的痛苦,自己因為成績和愛好與母親產(chǎn)生的矛盾,似乎……并沒有那么不可調和了。母親的愛或許方式不對,但那份愛本身,是真實存在的。
鄔童躺在蘇念的另一邊,在夜色中靜靜地看著她的側臉。他雖然早就知道蘇念父母的事,但聽她親口用這樣平靜的語氣講述出來,心里還是泛起一陣細密的疼。他悄悄伸出手,在草地上摸索著,輕輕握住了蘇念放在身側的手。
蘇念的手指微微一動,沒有掙脫,反而輕輕回握了一下。一股無聲的安慰和支持在兩人之間流淌。
月光如水,繁星點點。四個少年少女躺在草地上,分享著彼此的心事和秘密。這個夜晚,因為坦誠和共情,讓他們的心靠得更近了。而尹柯心中的堅冰,也在蘇念這番帶著淚與痛的傾訴中,悄然融化了一些?;蛟S,理解和溝通,才是解開僵局的第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