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三十,下的雪停了,陽光透過破廟的窗欞,灑在積著薄雪的門檻上,映得滿地亮堂堂的。李秀蓮一早起來就忙活開了,從包袱里翻出幾張紅紙——是上次老秀才寫家書剩下的,邊角有些破損,卻在這荒郊野嶺的破廟里,成了最金貴的年貨。
“秀蓮嬸子,你翻紅紙干啥?”胖墩柱子正幫陳光慶劈柴,見她蹲在篝火旁裁紙,好奇地湊過去。
李秀蓮手里拿著剪刀,小心翼翼地把紅紙裁成方方正正的長條,臉上帶著少見的認真:“過年得貼春聯(lián)啊,就算在破廟里,也得有點年味。我琢磨著,自己寫副春聯(lián)貼上。”
這話一出,正在練太極的孩子們都圍了過來,連打盹的老秀才也醒了,湊到跟前笑:“桂蘭你這是要露一手?可你往常連自己名字都少寫,咋突然想寫春聯(lián)了?”
李秀蓮臉微微一紅,卻沒停下手里的活:“認字不多,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。光慶哥教咱們練太極,這日子才有了盼頭,春聯(lián)上咋也得帶著太極的念想。”
她把裁好的紅紙鋪在神龕前的供桌上,老秀才趕緊研好墨,遞過一支毛筆。
李秀蓮深吸一口氣,握著筆的手微微有些抖——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寫春聯(lián),心里既緊張又激動。
孩子們都屏住呼吸,盯著她的筆尖。
只見李秀蓮蘸了濃墨,在紅紙上慢慢寫下兩個字:“起勢”。字體不算工整,筆畫卻透著股韌勁,像她平日里站樁時的模樣,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。
“‘起勢’!是太極的起手式!”十三個娃的眼睛一亮,大聲喊了出來。
李秀蓮笑著點頭,又拿起另一張紅紙,寫下下聯(lián):“收勢”。同樣是兩個字,和上聯(lián)對應(yīng)得整整齊齊,墨色濃淡相宜,竟有種說不出的和諧。
“好!好一個‘起勢’對‘收勢’!”老秀才拍著大腿叫好,“太極講究起承轉(zhuǎn)合,起勢開練,收勢收尾,這上聯(lián)下聯(lián),把太極的根都寫透了!”
眾人都圍過來看,陳光慶也放下手里的太極招式,站在供桌旁,看著紅紙上的四個字,眼里滿是笑意:“嫂子這心思,比我想得還周全。起勢是開始,收勢是圓滿,咱們這一路從逃難到現(xiàn)在,可不就是從‘起勢’走到‘收勢’的盼頭嘛。”
李秀蓮沒說話,又拿起一張小些的紅紙,要寫橫批。她盯著紅紙看了半天,忽然想起什么,嘴角露出笑容,提筆寫下五個字:“鍋巴香”。
“鍋巴香?”小石頭撓著頭,沒明白這橫批的意思。
李秀蓮放下筆,摸了摸石頭的頭,笑著解釋:“咱們上次斷了糧,全靠光慶哥用那口老鐵鍋,把僅有的玉米面烙成鍋巴,大家分著吃才扛過來。那鍋巴的香味,我到現(xiàn)在都忘不了。這橫批啊,就是想記著那段日子,記著咱們一起熬過來的苦,也記著苦里的甜?!?/p>
這話一出,眾人都沉默了片刻,隨即又笑了起來。是啊,那幾天確實難,可一群人圍著鐵鍋搶鍋巴的模樣,如今想起來,竟成了最暖的回憶。
老秀才捋著胡子,眼眶有些紅:“好一個‘鍋巴香’!有太極的招式,有過日子的煙火氣,這橫批,比啥華麗辭藻都強!”
陳光慶走上前,仔細看了看春聯(lián),伸手幫李秀蓮把紙上的墨漬輕輕拂去:“秀蓮寫得好,我來幫你貼上?!?/p>
他找了些漿糊,在春聯(lián)背面均勻地抹上,然后搬來梯子,先把上聯(lián)“起勢”貼在廟門左側(cè)的木柱上,又把下聯(lián)“收勢”貼在右側(cè),最后將橫批“鍋巴香”貼在門楣中央。
紅春聯(lián)映著白雪,墨字透著暖意,原本破舊的廟門瞬間有了年味。
路過的村民聽見動靜,都圍過來看,見了這獨特的春聯(lián),都忍不住稱贊:“這春聯(lián)寫得新奇!‘起勢’對‘收勢’,還帶著太極的意思,真絕了!”
“還有這橫批,‘鍋巴香’,聽著就親切,想起咱們一起吃鍋巴的日子了!”
李秀蓮站在人群后,聽著大家的夸贊,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爽朗笑容。
她抬頭看著春聯(lián),又看了看正在教孩子們練“起勢”的陳光慶,心里忽然踏實起來——過年不只是貼春聯(lián),更是身邊有這群一起扛過苦的人,有太極帶來的希望,就算在破廟里,也比任何時候都暖和。
陳光慶教完孩子們招式,走過來站在李秀蓮身邊,望著春聯(lián)笑:“秀蓮,明年咱們要是能住進安穩(wěn)的房子,還讓你寫春聯(lián),到時候咱們寫‘云手’對‘單鞭’,橫批就寫‘太極傳家’。”
李秀蓮用力點頭,眼里閃著光:“好!就這么說定了!”
陽光越發(fā)明媚,廟門上的紅春聯(lián)在風(fēng)里輕輕晃動,“起勢”與“收勢”相對,“鍋巴香”居中,像一句無聲的誓言——記著過往的苦,守著當(dāng)下的暖,盼著未來的甜。
這獨特的年味,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讓人安心,也讓所有人都堅信,只要一起走下去,往后的日子,定會像這春聯(lián)一樣,從“起勢”走到圓滿的“收勢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