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廟的天井里,晨霧還沒散盡,楊露禪就拎著個半滿的酒葫蘆,斜倚在老槐樹下。他腳下散落著幾個空酒壇,粗布長衫上沾著些酒漬,眼神卻沒了昨夜的凌厲,反倒透著幾分朦朧的醉意,像籠著層薄紗。
石頭等人早已列隊站好,連剛能下床走動的李忠都拄著木棍站在隊尾。
眾人望著這位突然回歸的師父,眼神里又敬又奇——他那一腳踹翻王爺?shù)哪舆€歷歷在目,此刻卻像個尋常醉漢,讓人猜不透他接下來要做什么。
“都盯著我看什么?”楊露禪晃了晃酒葫蘆,酒液在里面撞出“嘩啦”的聲響,“以為救了你們,就不用練拳了?”
他直起身,踉蹌了兩步才站穩(wěn),卻突然抬手,指尖指向李柱子,“胖小子,你的‘右蹬腳’力道是夠了,可身法太僵,再這么練,下次踹門能把自己腿踹折?!?/p>
李柱子臉一紅,撓了撓頭想辯解,卻被楊露禪一個眼神堵了回去。老頑童似的師父又轉向阿武:“你那刀握得太死,跟抓著塊燒紅的鐵似的,太極講究‘松而不懈’,你這是‘緊而不活’,遇上真功夫,刀先被人繳了。”
幾句話點得眾人面面相覷,原本因王爺被制而放松的心又提了起來。
石頭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師父,我們知道功夫還差得遠,您這次回來,能不能再教教我們?尤其是之前練的‘云手’,總覺得差了點意思?!?/p>
“云手?”楊露禪眼睛一亮,猛灌了口酒,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,他卻渾然不覺,“你們以為‘云手’就是左右劃圈,跟磨豆腐似的?錯了!”
他突然張開雙臂,身子像被風吹動的柳條,左右輕輕一擺,原本垂在腰間的酒葫蘆竟順著他的手臂滑到肩頭,穩(wěn)穩(wěn)當當沒掉下來。
“看好了!”楊露禪大喝一聲,醉意似乎被這聲喝驅散了幾分。他踩著太極步,繞著天井中央的石磨轉了起來,雙臂交替劃弧,動作不快,卻帶著股說不出的韻律。
眾人看得入神,只見他路過石磨時,右手輕輕在磨盤上一搭,那半人高的石磨竟微微動了一下,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推著。
“這就是‘云手’?”阿武低聲嘀咕,“可這也沒多大勁啊?!?/p>
這話剛出口,楊露禪突然停住腳步,轉頭看向他,眼神里帶著幾分狡黠:“沒勁兒?那我給你們整個‘有勁’的?!彼噶酥钙茝R角落的小木屋——那是之前看廟人住的地方,屋頂已經(jīng)塌了一半,只剩下四面朽壞的木墻。
“都往后退!”楊露禪拎著酒葫蘆,晃悠悠走向木屋。眾人連忙后退幾步,好奇地看著他。只見他站在木屋前,深吸一口氣,雙手抬起,擺出“云手”的起手式。晨霧中,他的身影忽左忽右,像是在跟空氣較勁。
突然,楊露禪右腳往前一踏,左手對著木屋的木墻輕輕一推。眾人只聽“咔嚓”一聲脆響,那碗口粗的木柱竟從中間裂開一道縫。沒等大家反應過來,他右手又順勢一拉,另一根木柱竟被他生生拽了下來,木頭落地時濺起一片塵土。
“這、這怎么可能?”李柱子瞪大了眼睛,那木柱看著就沉,他就算用盡全力也未必能搬動,師父卻只用了一只手。
楊露禪沒理會眾人的驚訝,反倒來了興致。
他踩著“云手”的步法,在木屋里穿梭起來,雙手時而推,時而拉,時而撥。木頭斷裂的“咔嚓”聲、飛濺的木屑聲,混著他偶爾發(fā)出的酒酣聲,在破廟里回蕩。不過一盞茶的功夫,那間小木屋竟被他拆得七零八落,只剩下幾根孤零零的木柱還立在原地。
楊露禪拎著酒葫蘆走出來,臉上帶著得意的笑,酒葫蘆里的酒也灑了大半:“看到了?這就是‘云手’的真義——先卸己力,再卸敵魂?!?/p>
他走到石磨旁,用腳踢了踢磨盤,“你們練的時候,總想著用勁,把自己繃得像塊石頭,可石頭再硬,也經(jīng)不住水流磨?!剖帧褪且人勺约?,把身上的僵勁卸了,再借對方的勁,就像我剛才拆房子,用的不是我自己的力,是木頭本身的朽勁,是我順著它的勁走,才拆得這么容易?!?/p>
眾人恍然大悟,之前練“云手”時,總覺得動作僵硬,發(fā)力不暢,現(xiàn)在看了師父的示范,才明白問題出在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