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細不可見的太極紋,悄悄爬上晾衣桿。
陳光慶低頭一看,笑了:“小家伙,你也想學拳?”
奶娃眨眨眼,小嘴一咧,露出兩顆小米牙,口水滴在他手背上,溫熱。那眼神像在說:“亂世才剛開始,咱們慢慢玩?!?/p>
遠處,煤山的火還在燒,像給夜空點了個巨大的燈籠。燈籠下,陳光慶扛著桿子,抱著娃,一腳深一腳淺往渡口走。
風把他的破袍子吹得鼓起,像面殘旗,旗上寫著:“老子送的不是鏢,是亂世第一顆雷?!秉S河水嘩嘩流,像在鼓掌,又像在嘆氣。
娃娃突然打了個嗝,奶聲奶氣冒出一句:“爹……”
陳光慶腳下一滑,差點栽進河里,哭笑不得:“小祖宗,別亂認親,老子還沒成親呢!”
夜更深了,火光映著水面,像一鍋煮沸的湯,湯里漂著綢緞、血沫、還有刀疤臉的一只靴子。
陳光慶回頭望一眼京城方向,啐了一口:“崇禎老哥,你慢走,這爛攤子,老子替你接著!”桿子一挑,船板“咚”地搭上渡口。
陳光慶邁步上船,船身晃了晃,像亂世里的一片葉子。
娃娃窩在他懷里,小手揪著他衣領,睡得香甜,小鼻子冒泡。
船夫是個老頭,牙齒掉光,說話漏風:“客官,這娃……”“我閨女。”陳光慶面不改色,順手扯過一塊破布,把娃娃包成粽子,“她娘走得早,我得帶她奔條活路?!?/p>
老頭瞅瞅桿子,瞅瞅娃,再瞅瞅陳光慶那張“我是好人”的臉,點點頭:“成,渡河加錢。”陳光慶掏出一把碎銀子,叮叮當當扔船陳光慶掏出一把碎銀子,叮叮當當扔船板上:“夠買你半條船。”
船篙一點,船離岸。黃河水渾得像熬了三年的粥,船頭像勺子,慢慢攪。
陳光慶站在船頭,桿子當槳,一下一下劃。
娃娃醒了,睜著烏溜溜的眼,突然伸出小手,指向北方:“火……”
陳光慶回頭,京城方向,火更大了,像天被撕開一道口子,口子邊站著個穿龍袍的影子,影子的脖子有點歪,像掛在歪脖子樹上。
他深吸一口氣,把娃娃往懷里攏了攏:“閨女,別怕,咱爺倆的新日子,從今晚開始?!?/p>
船行至河心,忽起一陣怪風,吹得船打轉。
風里有聲音,像哭,像笑,又像唱戲:“陳光慶……你送的不是鏢……是命……”
月光照下來,桿子上的太極紋閃了閃,像回應。
在遙遠的地方,南京城的燈火在霧里若隱若現(xiàn),像一鍋剛冒泡的湯,等著他們往里跳。陳光慶低頭親了親娃娃的額頭,韭菜味混著奶香,說不出的怪,也說不出的暖。
“閨女,咱走,去南京,給你買糖葫蘆,順便……把亂世攪成八寶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