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河水的咆哮漸漸遠(yuǎn)了,陳光慶牽著老驢站在土坡頂端,回望那片渾濁的河面——鐵牛沉河的漣漪早已消散,卻像一道刻在心上的印子,沉甸甸地壓著他的思緒。
十三個娃圍在他身后,最小的狗蛋攥著杏花的衣角,眼神里還帶著鐵牛墜河時的驚惶,連平日里最鬧騰的胖墩柱子,此刻也垂著腦袋,踢著腳邊的小石子。
陳光慶深吸一口氣,空氣中除了黃河的水汽,還摻著些許秋日的涼意。他低頭摸了摸腰間空蕩蕩的紅繩——那是系著“第一印”的繩子,如今只剩半截線頭,在風(fēng)里輕輕晃著。
從渡口遇襲到十三個娃結(jié)拜,從李秀蓮贈驢到鐵牛沉河,不過短短幾日,卻像過了半生,連番變故磨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,可看著孩子們單薄的身影,他又不敢有半分松懈。
“陳叔,我們接下來……去哪里?”石頭走上前,聲音比往日低了些。他是這群孩子里的主心骨,可剛才鐵牛沉河時,他也攥著牛耳紅了眼眶,此刻眼底的堅定里,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。
陳光慶蹲下身,目光掃過每個孩子的臉——胖墩的嘴角還沾著昨日的米糠,杏花的袖口磨破了邊,小狗蛋的布鞋裂了道縫,露出凍得發(fā)紅的腳趾。
他忽然覺得喉嚨發(fā)緊,之前滿腦子都是追尋太極線索,卻忘了這群孩子最需要的,是一個能安睡的地方,是一頓熱乎飯。
“我們先不找線索了?!标惞鈶c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,“我先送那位姑娘回家安葬,再找個安穩(wěn)的地方,把你們都安頓好?!?/p>
孩子們愣住了,胖墩忍不住問:“那太極傳承怎么辦?那枚木牌……”
“傳承在人,不在物。”陳光慶伸手摸了摸胖墩的頭,指尖觸到他毛茸茸的頭發(fā),“只要你們好好的,太極的根就還在。等安頓下來,我們再慢慢想辦法,不急。”
他站起身,轉(zhuǎn)身看向老驢——驢背上還搭著李秀蓮給的粗布墊,太極圖在夕陽下泛著微光。他想起昨夜在破廟里,自己對著那枚木牌翻來覆去看了半宿,總覺得肩頭壓著千鈞重?fù)?dān),此刻卸下執(zhí)念,反倒松了口氣。
臨行前,陳光慶特意繞到附近的鐵匠鋪。鋪子里的老鐵匠正收拾家伙什,見他來,放下手里的鐵錘:“老鄉(xiāng),要打些什么?”
“十三口鐵鍋,越小越好,要結(jié)實的?!标惞鈶c從懷里摸出僅存的碎銀子,放在鐵砧上,“今日能打好嗎?”
老鐵匠愣了愣,看了看他身后的孩子們,又看了看銀子,點了點頭:“你們是要趕路?等著,我這就熔鐵。”
鐵爐里的火光映著陳光慶的臉,他看著老鐵匠將一塊塊廢鐵放進(jìn)爐里,火苗“噼啪”作響,像極了黃河邊的浪聲。
孩子們圍在爐邊,好奇地看著鐵水慢慢變紅、融化,再被倒進(jìn)模具里,漸漸凝成小小的鐵鍋——每口鍋只有巴掌大,邊緣被打磨得光滑,鍋底還帶著未完全冷卻的溫度。
等十三口鐵鍋打好,天已經(jīng)擦黑。陳光慶接過鐵鍋,用粗麻繩將它們串起來,沉甸甸地掛在背上。
他拿起一口鍋,遞給石頭:“這口是你的,以后我背著它們,就像背著你們十三個人,走到哪兒,都護著你們周全?!?/p>
石頭接過鐵鍋,冰涼的鍋沿貼著掌心,突然覺得心里踏實了許多。其他孩子也紛紛接過屬于自己的鐵鍋,小狗蛋把鍋抱在懷里,像是抱著寶貝,之前的惶恐漸漸散了。
第二日清晨,他們啟程南下。陳光慶背著十三口鐵鍋,沉甸甸的重量壓在肩頭,卻讓他走得格外穩(wěn)。老驢走在他身邊,背上馱著女孩的尸身——用白布裹著,上面蓋著杏花繡的小雛菊,還有那枚小小的太極圖。
十三個娃跟在身后,每人手里攥著自己的小鐵鍋,腳步輕快了許多,偶爾還會小聲說笑,像是暫時忘了逃亡的疲憊。
夕陽西下時,他們走到一片開闊的谷地。晚霞將天空染成金紅色,灑在陳光慶身上,給他的身影鍍上一層光暈。
他背著鐵鍋,微微弓著背,左手牽著驢繩,右手自然下垂,姿態(tài)竟恰好如太極的“起勢”——沉穩(wěn)、從容,又藏著不為人知的力量。
十三個娃跟在他身后,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,連成一串小小的、卻堅定的腳印。石頭突然指著遠(yuǎn)處的山:“陳叔,你看!那邊的山好像太極圖的形狀!”
陳光慶抬頭望去,遠(yuǎn)處的山巒連綿起伏,陰面的陰影和陽面的霞光交織,真的像一幅天然的太極圖。他忽然笑了,之前的焦慮和迷茫,在這一刻煙消云散——或許線索斷了,或許前路依舊艱險,但只要他還背著這十三口鐵鍋,還牽著這頭老驢,還帶著這群孩子,這場關(guān)于太極傳承的路,就不算結(jié)束。
老驢輕輕打了個響鼻,尾巴甩了甩,像是在應(yīng)和他的心思。陳光慶深吸一口氣,腳步不停,朝著那片像太極圖的山巒走去。夕陽將他的背影拉得更長,與孩子們的身影疊在一起,漸漸消失在霞光里。
這場始于黃河渡口的傳奇,有驚險,有溫暖,有少年人的赤誠,也有成年人的擔(dān)當(dāng)。
此刻,它暫時畫上了第一季的句號,卻像這夕陽下的背影,藏著未完待續(xù)的力量——等安頓好孩子們,等風(fēng)聲再緩些,屬于他們的故事,還會在新的天地里,重新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