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娘抓住陳光慶的手,指甲發(fā)顫:“慶娃,嬸子欠你一條命?!?/p>
陳光慶笑出褶子:“您欠我啥?我當年偷您家的梨,還沒還賬呢?!?/p>
午后回村,阿狗的老娘已被接到村里,就住在張老爹的隔壁。
只見,村口竟排著長隊。
原來昨夜馬蹄坑真逮住一匹掉隊的傷馬。馬背褡褳里掉出三袋精面粉、兩罐鹽、一串臘腸。
孩子們圍著馬轉圈,笑得像過年。
阿狗把馬韁繩遞給陳光慶:“哥,馬歸你,面粉歸嬸子們,我只要臘腸。”
陳光慶一拳捶他胸口:“出息!”
夜里,破廟點松明子。
阿狗把扁擔往地上一擱,撲通跪下:“我偷饅頭,按規(guī)矩,認打認罰?!?/p>
杏花舉手:“我提議,罰他給全村蒸一個月饅頭!”
孩子們起哄:“贊成!”
太子小祖宗奶聲奶氣補充:“還要加豆沙餡!”
陳光慶憋笑:“那就……從明天開始,阿狗升任‘饅頭教頭’,教十三太保和面劈柴?!?/p>
阿狗紅著眼眶,重重磕了三個響頭。
第二天,阿狗天沒亮就生火。案板上,面團被他揉得光滑發(fā)亮,像在揉自己的命。
孩子們圍著他學捏“狗耳朵”饅頭,捏壞了就塞自己嘴里。
太子小祖宗把面團當泥巴,捏了個歪歪扭扭的“胡子叔”,舉給陳光慶看。
陳光慶接過,一口咬掉“胡子叔”的腦袋,邊嚼邊說:“嗯,比昨天香?!?/p>
炊煙升起,白霧裹著面香,飄出破廟,飄滿荒村。
阿狗把第一籠饅頭端到娘的床前,輕聲說:
“娘,今兒是兒子親手蒸的,您嘗嘗?!?/p>
老娘咬下一口,笑得露出僅剩的三顆牙:“比蜜甜。”
后來,荒村人在破廟前立了塊小石碑,碑上沒刻字,只嵌了一只裂口的舊蒸籠。
蒸籠蓋被孩子們摸得锃亮。
每年七月半,全村蒸饅頭,先往蒸籠里丟一個硬幣——誰吃到,誰就是當年的“饅頭狀元”。
阿狗年年都吃不到,卻笑得最大聲:“我娘說,饅頭香不香,不在面粉,在揉面的心。”
陳光慶路過碑前,總會拍拍阿狗肩膀:“兄弟,情義比饃香,咱們慢慢嚼,一輩子都嚼不完。”
風吹過,蒸籠蓋叮當響,像在說:“嚼得久,情義長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