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碑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九,天還沒亮,村里的炊煙就比往常濃了三分。
陳光慶穿上了李秀蓮新做的青布長衫,頭發(fā)用布帶束得整整齊齊;李秀蓮也換上了藍(lán)布襖,手里牽著最小的孫子陳太極,孩子懷里還抱著個(gè)迷你小鐵鍋,是阿禾特意給他做的。
辰時(shí)一到,朱老栓敲響了村口的老銅鐘。
隨著“當(dāng)——”的一聲,村民們扛著鐵鍋從四面八方涌來,男人們把石碑抬到早就挖好的土坑里,女人們和娃娃們則圍著石碑站成圈,手里的鐵鍋高高舉起。
“立碑!”朱老栓喊了一聲,幾雙大手一起用力,石碑穩(wěn)穩(wěn)地立在了土坑里。
緊接著,陳光慶上前,拿起一把新磨的鐵斧,在碑前的香案上砍斷了一根紅繩——這是村里的老規(guī)矩,紅繩斷,寓意著新事物扎根生長。
“敲鍋慶賀!”不知是誰喊了一聲,頓時(shí),幾十口鐵鍋一起被敲響。“哐!哐!哐!”的聲音此起彼伏,有的清脆,有的厚重,有的帶著豁口的鍋還能敲出獨(dú)特的顫音,混在一起卻格外響亮,順著黃河灘傳過一個(gè)村落,又傳到另一個(gè)村落。
路過的貨郎停下了擔(dān)子,河上的漁船也停下了槳,都朝著陳家溝的方向張望。
陳太極被這聲音驚得眨了眨眼,隨即舉起懷里的小鐵鍋,用小拳頭輕輕敲了起來,“叮叮當(dāng)”的聲音混在大鐵鍋的聲響里,像顆甜甜的糖。
李秀蓮看著孩子,又看了看身邊的陳光慶,眼眶悄悄紅了——她還記得剛嫁過來時(shí),村里連頓飽飯都難吃上,如今不僅日子過好了,還有了能傳下去的念想,這都是光慶一步一步拼出來的。
石碑立穩(wěn)了,“黃河太極第一村”七個(gè)大字在陽光下泛著青光,每一筆都刻得剛勁有力,像極了陳光慶打拳時(shí)的姿態(tài)。
村民們圍著石碑,有的用手摸著字,有的在碑前打了一套太極,還有的拿出自家種的紅棗、花生,撒在碑腳,祈求太極能在村里代代相傳。
陳光慶走到碑前,深深鞠了一躬。他知道,這石碑不僅是對他的認(rèn)可,更是給村民們的定心丸。
從今往后,陳家溝就和太極綁在了一起,黃河水會(huì)帶著太極的故事流得更遠(yuǎn),而村里的每一口鐵鍋、每一寸土地,都會(huì)成為太極傳承的見證。
日頭漸漸升高,敲鍋的聲音慢慢停了,村民們卻還不愿散去。朱老栓提議讓陳光慶再打一套老架一路,大伙兒都拍手叫好。
陳光慶沒有推辭,走到石碑旁的空地上,緩緩抬起雙臂,起勢、棚、捋、擠、按……每一式都打得從容不迫,陽光灑在他身上,影子落在石碑上,仿佛人與碑融為了一體。
李秀蓮站在人群里,看著丈夫的身影,又看了看石碑上的字,突然覺得,這陳家溝的日子,就像這太極招式一樣,看似慢,卻一步一個(gè)腳印,穩(wěn)穩(wěn)地朝著好的方向走,再也不會(huì)回頭了。
而那口口敲響的鐵鍋,就像日子里最實(shí)在的煙火氣,裹著太極的溫度,要在這黃河邊,傳上一年又一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