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露凝在破廟的窗欞上,結(jié)出細(xì)碎的白霜。
陳光慶剛把十三個娃的鐵鍋擺好晾曬,就見廟門外踉蹌走來一道身影——是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婦人,懷里抱著個裹在襁褓里的孩子,臉上沾著泥污,眼眶紅腫得像核桃,一進(jìn)門就“撲通”跪在地上,聲音嘶?。骸瓣愑⑿?,求您救救這孩子!”
陳光慶趕緊扶起她,目光落在婦人懷里的孩子身上——約莫一歲大,小臉蠟黃,閉著眼睛睡得不安穩(wěn),小手還緊緊攥著塊褪色的布片。
“嫂子別急,慢慢說?!彼f過水壺,看著婦人顫抖著喝了口水,才慢慢緩過勁來。
“我是阿狗的媳婦……”婦人剛開口,眼淚就又涌了出來。
陳光慶的心猛地一沉——阿狗,那個前幾日在清軍射箭時替他擋了一箭的漢子。
當(dāng)時他們在山谷遇伏,阿狗本是跟著假太子舊部混飯吃的,卻在最后關(guān)頭撲過來,用身體擋住了射向他的箭,臨終前只說了句“俺也想做回好人”。
“阿狗他……沒了的第二天,清軍就抄了俺家。”
婦人抹著眼淚,聲音斷斷續(xù)續(xù),“他走前跟俺說,要是他沒回來,就帶著娃來找您。他說您是個好人,還會太極真功夫,求您收這娃當(dāng)義子,教他學(xué)太極,做個有擔(dān)當(dāng)?shù)娜耍瑒e像他以前那樣,渾渾噩噩過日子……”
襁褓里的孩子似乎被母親的哭聲驚醒,小嘴一撇,小聲哭了起來。婦人趕緊輕輕拍著他的背,哼起了不成調(diào)的童謠,眼淚卻滴落在孩子的襁褓上,暈開一小片濕痕。
陳光慶蹲下身,看著孩子的臉——眉眼間竟有幾分像阿狗,尤其是那倔強(qiáng)的小下巴,和阿狗當(dāng)時擋箭時的神情一模一樣。
他想起阿狗中箭時的模樣,箭羽穿透胸膛,鮮血染紅了粗布衣裳,卻還笑著說“俺這也算做了件正經(jīng)事”,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揪緊了,又酸又疼。
“嫂子,你起來?!标惞鈶c扶著婦人站起身,聲音格外鄭重,“阿狗是為救我死的,他的托付,我答應(yīng)。這孩子,從今往后就是我的義子,我會教他學(xué)太極,教他做人,絕不會讓他受委屈。”
婦人聞言,又要跪下磕頭,被陳光慶一把攔住。
她抹著眼淚,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遞給陳光慶:“這是阿狗攢的幾塊碎銀子,還有他唯一的念想——這塊平安鎖,您收下,就當(dāng)是娃的信物。”
陳光慶接過布包,里面的平安鎖是銅做的,已經(jīng)磨得發(fā)亮,上面刻著個歪歪扭扭的“狗”字。他攥著平安鎖,突然想起阿狗生前總說自己沒文化,連名字都是隨便取的,卻在最后關(guān)頭,用生命換了一份沉甸甸的擔(dān)當(dāng)。
十三個娃圍了過來,石頭湊到襁褓邊,輕輕碰了碰孩子的小手,小聲說:“陳叔,以后他就是我們的小弟弟了嗎?”胖墩也點頭:“我會保護(hù)他,就像保護(hù)鐵鍋一樣!”
陳光慶笑了笑,把孩子抱在懷里——小家伙很輕,卻讓他覺得肩頭又多了一份責(zé)任。他低頭看著孩子,輕聲說:“以后,你就叫陳念狗吧,念著你爹的好,也記著做人要念恩?!?/p>
接下來的幾日,陳光慶開始教陳念狗學(xué)太極的基礎(chǔ)招式。
雖然孩子還小,連站都站不穩(wěn),他卻耐心地握著孩子的小手,教他擺“起勢”的姿勢——雙腳分開與肩同寬,雙手慢慢抬起,像托著片羽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