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革音驚起,下意識往后退一步,只是已無可退,腿肚子貼上床緣,又重新跌坐下來。
原先壓著的酸麻齊齊涌上來,自腰下都沒了感覺,只有胸腔里雷動。
手掌后撐的時候壓住一顆花生,受力崩裂,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,夾在她急促的呼吸里。
窗戶沒關(guān),卷進(jìn)來一陣風(fēng),燭火晃蕩兩下,光影在臉上斑駁。
那邊的人半張臉隱在暗處,并無波瀾,瞧著竟然有些鬼魅陰森。
祝秉青看她兩眼,卻似無意安撫,往后退了一步,回身走到桌前。
一手執(zhí)壺,另一手三指夾著兩只玉杯,清亮的酒水從細(xì)頸壺里泄出,灑出幾滴在指尖上。
哪有闖了旁人新房的人還能這般淡然的?許革音保持著跌坐下來的微微后仰姿勢,腳尖往外蹭了半步,愣愣看著他自若行動,實(shí)在有些糊涂。
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,這才強(qiáng)撐鎮(zhèn)定,試探再道:“大伯哥宴上喝得太多,走錯院子了。
”“大伯哥?”祝秉青略一攏眉,神色分明沒幾分變化,可語調(diào)已然冷沉,令人不寒而栗。
他沒做過多解釋,反倒好心提醒道:“這里是北園,片玉齋。
”饒是許革音不知道片玉齋,也該清楚北園絕不是大房的院子。
兩只捏在一起的玉杯分開,其中一只遞到眼前,許革音順著微潮的指尖看上去,從修剪整齊的指甲,到曲起的骨節(jié),手指到手掌都是一樣的清瘦——這只手她從蓋頭底下看過小半天,確實(shí)是捏著牽紅、引她拜堂的那只手!許革音心頭一墜,即使已然知道不受左丞府待見,卻是不敢相信會被這般折辱。
盯著他的指尖,聲音有些生硬:“家祖當(dāng)時是與大房定下的婚約。
”“年代已久,又無聘書,左丞府肯認(rèn)確有其事,你又如何能確定是有約于哪一房?”“交換的庚帖送來的也是大房四……”許革音仍在掙扎。
“要我?guī)闳レ籼每匆谎蹎??”祝秉青像是有些不耐?/p>
即使婚儀簡陋,卻也是拜過祖祠的,她的姓名已入族譜,一看便知。
他敢這般說,定然已是板上釘釘。
片玉齋里到處張燈結(jié)彩掛著紅布,甚至連前面的桌布都換了紅的,顯然是錯不了——左丞府上下沆瀣一氣,早就打定了主意將她當(dāng)個物件兒一樣輕易易主。
但仍做著最后的掙扎道:“這是老爺?shù)囊馑迹看蠓磕沁呉彩侵榈??”祝秉青平靜道:“我上無父母,你以為今日高堂坐著的是誰?”許革音手腳涼得厲害,頭腦中紛雜,卻聽眼前人又道:“自然,我是很不愿意勉強(qiáng)人的。
若你實(shí)在為難,府里頭倒也是有船的。
”再一趟船將她送回平江嗎?這話說得漂亮,可實(shí)在有些脅迫人的意思。
如此受辱,許革音倒真想打開面前橫著的酒杯,摔掉頭上的鳳冠,連他那勞什子船也不坐,爬也自己爬回平江。
但最終只是伸出僵硬顫抖的手臂,接過玉杯,勾住他的手臂,甚至為了配合面前過于頎長的青年,主動墊腳湊上去。
酒液滑下喉嚨,沒嘗出滋味,手中的杯子被人抽走,她才后知后覺嗆咳。
直到喉嚨都火辣,唇邊才并不溫柔地遞過來一只水杯。
許革音想接過杯子,卻沒扯動,只能轉(zhuǎn)為合握,一起送到嘴邊。
頭頂倏然一道淡聲:“新婚夜該怎么做,有人教過你么?”許革音抬頭看他,覺得剛吞下去的一口水又要嗆住,眼角都憋得泛紅,眼神飄忽,最終也沒有點(diǎn)頭或者搖頭。
劉媽媽早走了,誰給她操心這些啟蒙的事兒?便是沒走,這個關(guān)頭她又哪來的心思鉆營這些。
祝秉青倒是淡定得多,將杯子送回桌上再回來,視線在她頭頂停留了幾息,便直接上手將她的發(fā)冠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