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萍啊,你可算好起來了!真是菩薩保佑!”柳姨拉著母親的手,眼圈發(fā)紅,她是真心為母親高興。
母親微笑著,應對得體,但眼神深處那種空洞的“純凈”,讓柳姨也微微怔了一下。
陳見深在廚房泡茶,聽著外面的交談,心里五味雜陳。柳姨是個熱心腸,但話多。她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村里的瑣事,誰家兒子出息了,誰家婆媳不和了……最后,話鋒一轉(zhuǎn),落到了陳見深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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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見深也回來了,真好。你媽就你一個女兒,你可得多陪陪她。女人啊,終究還是要有個自己的家,你看你,在外面漂著,連個依靠都沒有,這次回來,就別走了吧?”柳姨說著,好意地拍了拍陳見深的手背。
若是以前,陳見深會感激,也會為自己的現(xiàn)狀感到一絲窘迫。但此刻,她剛剛為母親做過一道需要平穩(wěn)心境的“靜心露”,獻祭了部分“尷尬”與“窘迫”的情感。面對柳姨的關心,她內(nèi)心毫無波瀾,甚至覺得對方有些聒噪。
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沒有回應。
柳姨又坐了一會兒,見陳見深反應冷淡,母親也只是微笑著不說話,氣氛有些怪異,便訕訕地起身告辭。陳見深送她到門口。
就在柳姨踏出大門,回頭又叮囑了一句“好好照顧你媽”的瞬間——或許是因為連日來的精神壓力,或許是因為情感被不斷剝離導致的精神脆弱——陳見深看著柳姨那張喋喋不休的嘴,看著她眼中那種世俗的、帶著憐憫的關切,一股毫無來由的、極其強烈的煩躁感猛地涌上心頭。
這煩躁如此劇烈,以至于她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清晰的、可怕的念頭——讓她閉嘴。
這個念頭并非源于憤怒或仇恨,而是一種冰冷的、如同清除障礙物般的本能。
她甚至無意識地向前邁了半步,手微微抬起。
柳姨被她眼中一閃而過的、全然陌生的冰冷嚇住了,后面的話卡在喉嚨里,臉色一白,幾乎是慌亂地轉(zhuǎn)身,快步離開了,連落在院門口的手帕都忘了撿。
陳見深站在原地,晚風吹拂,她猛地清醒過來。剛才……剛才那一瞬間,她想做什么?她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,一股寒意從心底深處炸開,瞬間傳遍四肢百骸。
那不是她!至少,不是正常的她!
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,母親依舊坐在床頭,臉上掛著那副完美無瑕的、安寧的微笑,仿佛剛才門口那驚悚的一幕從未發(fā)生。
“見深,”母親的聲音溫柔地響起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你柳姨也是好心。”
陳見深抬起頭,看向母親。
母親的下一句話,讓她如墜冰窟:“別想那些煩心事了。現(xiàn)在這樣,家里安安靜靜的,多好?!?/p>
陳見深彎腰,撿起掉在地上的茶杯碎片。她的手指冰涼,內(nèi)心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填滿。
這不僅僅是獻祭情感。這代價,正在悄無聲息地抹殺她身而為人的某些部分,甚至讓她變成了一個潛在的、連自己都感到恐懼的存在。
而這座老宅,這個“家”,卻在母親和她自己的“獻祭”下,變得越來越“舒適”,越來越“安寧”。
這安寧,甜美如蜜,卻也劇毒無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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