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允熥趴在桌前,手里的炭筆在紙上畫了又涂,涂了又畫,最后把筆一扔,小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。
改進織布機?說起來容易,真要往深里琢磨,他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鉆進了個死胡同。
現(xiàn)在的織布機,靠的是人力踩踏板、手拋梭子,他先前改的,不過是把齒輪做得更精巧些,讓踏板省點力,梭子跑得快點,可終究離不了人盯著。真要想讓布織得像流水似的,快到能供上全軍過冬,那點改良遠遠不夠。
他腦子里翻來覆去都是那些后世的詞兒——蒸汽機、電力、流水線……這些東西才是真正能讓機器“自己動”的關(guān)鍵。可念頭剛冒出來,就被他自己按下去了。
蒸汽機?那得燒煤吧?現(xiàn)在這數(shù)九寒天,地凍得比鐵還硬,讓工匠們?nèi)ド嚼锿诿??怕不是剛下礦就得凍僵在里頭,別說挖煤了,能活著爬出來都難。他上次去江邊,光站一會兒就凍得手指發(fā)木,真要讓人大冷天往黑漆漆的煤窯里鉆,那不是造孽嗎?
再說電力……那更是沒影的事。連發(fā)電機是啥模樣都畫不明白,更別提銅線、線圈這些玩意兒了,現(xiàn)在的工匠怕是連聽都沒聽過。
“唉……”朱允熥往椅背上一靠,小短腿晃悠著夠不著地,心里頭像塞了團亂麻?;薁敔敯堰@事交給他,是信他能行,可他總不能憑空變出蒸汽機來吧?
朱雄英端著碗熱湯進來,見他對著一堆廢紙唉聲嘆氣,便放下碗湊過去:“又卡住了?”
“嗯?!敝煸薀字钢埳贤嵬崤づさ妮喿?,“想讓織布機自己轉(zhuǎn),不用人踩,可……可沒東西帶它轉(zhuǎn)啊?!?/p>
“自己轉(zhuǎn)?”朱雄英拿起圖紙看了看,“像水車那樣?用水力?”
“冬天水都凍住了,咋用?”朱允熥撇撇嘴,“用火?燒柴火倒是能熱,可咋讓火推著輪子轉(zhuǎn)?”
這話說完,他自己倒愣了愣。用火……推輪子……這不就是蒸汽機的雛形嗎?
可隨即又蔫了下去。就算想明白了原理,造出來也難啊。密封的鍋爐、耐高溫的管道、精準咬合的齒輪……哪一樣不是現(xiàn)在的手藝難以做到的?更別說還得燒煤,這寒冬臘月的,煤窯里的活兒根本沒法干。
“要不……先想想別的轍?”朱雄英見他犯愁,忍不住出主意,“比如……多找些人?讓十個工匠看十臺織布機,是不是比一個人看一臺快?”
“那也不夠啊。”朱允熥搖搖頭,“邊軍十幾萬人呢,每人一件冬衣,得織到猴年馬月去?”他扒拉著手指頭算,“一臺機子一天織一丈布,一百臺才一百丈,要供上全軍,得幾千臺機子,哪有那么多工匠?”
朱雄英也沒了主意,只好陪著他一起對著圖紙發(fā)呆。暖閣里的炭火燒得旺,可兩個小不點的心里卻涼絲絲的——原以為改進織布機是件容易事,沒承想竟難成這樣。
朱允熥盯著炭盆里的火苗發(fā)愣,小眉頭擰成個疙瘩。剛才算來算去,靠眼下這幾十臺織布機,猴年馬月才能供上邊軍的冬衣?他忽然一拍小手,眼睛亮了亮——廣東!
他記得皇爺爺書房的輿圖上,廣東那地方靠海,冬天都綠油油的,肯定不結(jié)冰。要是把織布機搬到那兒去,不用怕水管凍裂,工匠們也不用裹著厚棉襖干活,說不定能多趕出來一倍的布!
可念頭剛冒出來,又蔫了下去。他低頭瞅了瞅自己的小短腿,再想想輿圖上從京城到廣東那老長的線——他才四歲啊,皇爺爺能讓他一個人跑那么遠?
小手在桌布上畫圈圈。要不,偷偷找工匠合計合計?先畫個圖紙出來,再求父皇幫著跟皇爺爺說?他越想越起勁,抓起炭筆在紙上亂涂,畫了個歪歪扭扭的船,船上堆著小山似的布匹,旁邊歪歪斜斜寫著“廣東”兩個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