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雄英腳步一頓,回頭看了朱允炆一眼,目光平靜無波,倒讓朱允炆把后半句“像個小老頭”咽了回去,臉頰微微發(fā)燙。
“大哥管著我們,自然要嚴些?!?/p>
朱雄英淡淡開口,語氣里聽不出喜怒,“先生說,長兄如父,若是松懈了,便是我的不是?!?/p>
朱標聽著孩子們拌嘴,只覺得心里熨帖。他咳嗽兩聲,打斷他們:“雄英是長子,多擔待些是應當?shù)?,但也別總繃著?!彼聪蛑煨塾?,眼神柔和了些,“你弟弟們還小,偶爾松松弦,也無妨?!?/p>
朱雄英躬身應道:“兒子記下了。”卻依舊站得筆直,像株不肯折腰的青松。
朱允炆見氣氛緩和,又小聲道:“其實……大哥上次見我練字手酸,偷偷給我塞了藥膏,說是宮里秘制的?!彼f著,偷偷抬眼瞧朱雄英,見對方耳根微微泛紅,才敢繼續(xù),“就是……他總不愛說?!?/p>
朱允熥眼睛一亮:“真的?大哥你還有這本事?我前日練弓箭磨破了手,你怎么不給我?”
朱雄英沒好氣地瞪他:“誰讓你自己不小心?再說,你的手是磨破的,用那藥膏反倒不頂用,我讓人給你備了創(chuàng)傷藥,在你床頭柜子里?!?/p>
“哎?我怎么沒見著?”朱允熥撓撓頭。
“笨死了?!敝煨塾⑥D身往外走,“自己回去找?!?/p>
朱允熥立刻跟了上去,嘴里還嚷嚷著“你要是騙我,我就把你藏的兵書偷偷拿走”,朱允炆也連忙跟上,三個孩子的聲音漸漸遠了。
朱標靠在引枕上,聽著殿外隱約傳來的笑鬧聲,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壓不住。他這幾個兒子,一個外冷內熱,一個跳脫心細,一個敏感懂事,看似磕磕絆絆,實則早已把彼此放在心上。
朱允炆沒追多遠便停了腳,廊下的風卷著落葉擦過靴底,像誰在耳邊輕輕嘆了口氣。他望著朱雄英和朱允熥的背影消失在拐角,那點被笑鬧烘熱的暖意,忽然就涼了下去。
對著那個奪走母妃性命的女人屈膝行禮,喊一聲“母親”?還是在她假意噓寒問暖時,垂下眼瞼掩住眼底的刺?
“弟弟這是怎么了?”朱雄英不知何時折了回來,見他站在原地發(fā)怔,眉峰微蹙,“臉這么白?”
朱允炆慌忙把牌位往衣襟里塞了塞,喉間發(fā)緊:“沒、沒什么?!彼胄σ恍?,嘴角卻僵得像生了銹,“就是忽然想起……先生布置的策論還沒寫?!?/p>
朱雄英盯著他看了片刻,沒再追問,只道:“允熥在那邊等你,說要教你新得的彈弓?!彼D了頓,聲音沉了些,“有難處,不必硬扛。”
朱允炆的腳步像被釘在了原地,指尖深深掐進掌心,留下幾道彎月形的紅痕。他望著朱雄英身后那片熱鬧的光影,朱允熥正舉著彈弓蹦蹦跳跳,金紅色的夕陽裹著他的身影,像團燒得正旺的火苗。
“我……我還是先回去寫策論吧。”他低下頭,聲音輕得像飄落的枯葉,“先生說,明日就要交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