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云山畫廊”近在眼前。
顧夜宸的車以一個近乎蠻橫的姿態(tài)剎停在畫廊門口,輪胎與地面摩擦發(fā)出刺耳的尖鳴,打破了這條藝術(shù)小街的寧靜。他推開車門,甚至等不及陳特助,大步流星地沖了進去,周身裹挾的冷冽氣場讓門口迎賓的店員瞬間噤聲。
畫廊內(nèi)部光線幽暗,精心設(shè)計的射燈聚焦在一幅幅畫作上。趙經(jīng)理顯然早已接到通知,正搓著手,臉上堆著混合了諂媚與緊張的笑容迎上來:“顧先生,您……”
“人呢?”顧夜宸打斷他,聲音低沉,如同壓抑著風暴的冰層,目光如炬,迅速掃過整個畫廊空間。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“走……走了……”趙經(jīng)理被他看得頭皮發(fā)麻,連忙解釋,“就在您來之前大概……不到十分鐘,她突然折返,說要取回那幅畫,很急的樣子,拿了畫付了點違約金就匆匆走了,我們也沒敢多攔……”
不到十分鐘!
十分鐘!
顧夜宸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,幾乎要停止跳動。他幾乎能聽到時間在耳邊流逝的聲音,能想象出她抱著畫作,倉皇消失在街角的背影。如此接近,卻又再次錯失!
一股混合著暴怒、挫敗和巨大失落的情緒,如同巖漿般在他胸腔里翻涌,幾乎要沖破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。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堅硬的大理石柱上,手背瞬間紅腫,關(guān)節(jié)處滲出駭人的血絲,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。
“畫……”趙經(jīng)理被他這副樣子嚇得魂飛魄散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指向里面一個空著的展位,“就是原本掛在那里的那幅……林小姐堅持要帶走,我們……”
顧夜宸順著他的指引看去,那個展位空空如也,只留下一圈淺淺的印痕。她帶走了它,連同她在這里存在過的最后一點實物證據(jù)。
他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。怒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,只會讓他再次失去判斷力。
“她留下的聯(lián)系方式。”他伸出手,聲音嘶啞。
趙經(jīng)理趕緊遞上一張紙條,上面寫著一個本地的手機號碼。顧夜宸只看了一眼,便知道這大概率已經(jīng)是個被廢棄的空號。她如此警覺,絕不會留下真正的線索。
“她來時,有沒有說什么?任何異常?”他不甘心地追問,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細節(jié)。
“沒……沒說什么特別的,”趙經(jīng)理努力回憶,“就是很急,臉色也不太好,有點蒼白……哦,對了,她接了個電話,好像就說了句‘我知道了,馬上走’,然后就更著急了……”
電話?
顧夜宸眼神一凜。是沈亦白?還是……她另有接應?那個使用軍方級別技術(shù)的加密通訊,再次浮現(xiàn)在他腦海。
線索似乎又斷了。他站在空曠的畫廊中央,環(huán)顧四周,這里還殘留著她片刻前的氣息,墻上那些陌生的畫作仿佛都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遲來。
就在這時,他的目光被展位旁邊墻壁上掛著的一幅小型素描吸引。那似乎是一幅未售出的練習稿,畫風……與報告中所描述的“林晚”的風格極為相似。
畫的是窗外——扭曲的防盜網(wǎng)切割著灰蒙蒙的天空,一只羽翼未豐的雛鳥,正奮力振動著翅膀,試圖飛向那片被鐵條分割的自由。筆觸掙扎而有力,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渴望。
這分明就是她心境的寫照!
是被他囚禁在別墅時的壓抑?還是此刻逃亡路上的不甘?
顧夜宸的心,像是被這幅小小的素描狠狠刺穿了。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、毫無緩沖地,看到了她內(nèi)心那片被他親手撕裂的荒原。那些他曾經(jīng)不屑一顧的“感受”,此刻通過這沉默的線條和陰影,化作了最尖銳的控訴,狠狠鞭撻著他的靈魂。
他緩緩走到那幅素描前,抬起未受傷的手,指尖懸在冰冷的畫框玻璃上,微微顫抖,卻最終沒有落下。他不敢碰,仿佛那玻璃上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,帶著對他的憎惡與恐懼。
他一直以為,找到她,把她抓回來,禁錮在身邊,就是擁有??纱丝?,站在這個充滿她精神印記、她卻剛剛決絕逃離的空間里,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——他從未真正擁有過她。
他擁有的,只是一具被他用契約和暴力捆綁的軀殼,而那個靈魂,從未屈服,始終在掙扎,在逃離。
用強權(quán),留不住她。
用金錢,換不回她。
甚至……用這遲來的、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悔恨與……或許可以稱之為“愛”的情感,就能讓她回頭嗎?
他看著畫中那只拼盡全力想要沖破牢籠的雛鳥,答案似乎已經(jīng)不言而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