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,透過地窖破碎的暗門縫隙,在地面投下幾道慘白的光斑。塵埃在光柱中緩慢浮動,與尚未完全散盡的陰煞灰霧交織,形成一種迷離的光影。
地窖中一片狼藉。
破碎的磚石、散落的小旗、墻上的弩箭、昏死的暗蛇衛(wèi),還有空氣中殘留的血腥與焦灼氣息,無不昭示著昨夜那場短暫而兇險的沖突。鐵箱靜靜立在窖室中央,箱蓋緊閉,仿佛昨夜那尊可怖的雕像從未蘇醒過。但所有人都知道,那不過是暫時的平靜。
阮桀盤坐在角落,臉色蒼白如紙,呼吸微弱但已趨于平穩(wěn)。玉樹正以從貨棧尋來的草藥為他敷治左手傷口——那傷口深可見骨,邊緣泛著不正常的烏青,是暗蛇衛(wèi)短戟上淬的毒與陰煞之氣共同侵蝕所致。尋常金瘡藥根本無效,玉樹不得不以自身所剩不多的本源真氣,混合幾種具有祛毒辟邪效用的草藥搗碎成泥,仔細敷在傷處。
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,指尖不時掠過阮桀的手腕經(jīng)脈,探查他體內(nèi)狀況。炁血逆行的反噬比預想的更嚴重,阮桀的奇經(jīng)八脈多處受損,丹田氣海幾近枯竭,那縷先天一炁也黯淡了許多,如風中殘燭般在丹田中緩緩游弋,自行修復著破損的經(jīng)脈。這種傷勢,換做尋常煉氣士恐怕早已武功盡廢,但先天一炁的玄妙正在于此——它本身便是生機的本源,只要核心不散,便能緩慢自愈。
“至少需要三日靜養(yǎng),期間不可再妄動真氣?!庇駱涞吐暤?,用干凈的麻布條將傷口仔細包扎,“左手在半月內(nèi)恐難發(fā)力?!?/p>
阮桀緩緩睜眼,眼底布滿血絲,但眼神依然清醒:“無妨。當務(wù)之急是處理此地后事?!彼聪蚪咽伊硪贿叀?/p>
錢叔、石勇、阿青三人正圍在墻角那昏死的暗蛇衛(wèi)身旁,面色惶然。那名暗蛇衛(wèi)胸口凹陷,口鼻溢血,氣息已極其微弱,顯然活不成了。另外兩名被“巫詛之儡”觸須纏過的暗蛇衛(wèi)更慘——他們蜷縮在地,皮膚灰敗干癟,如枯樹老皮,眼窩深陷,瞳孔渙散,已是出氣多進氣少,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機。
“這……這如何是好?”錢叔聲音發(fā)顫,老臉慘白,“暗蛇衛(wèi)死在這里,黑冰臺絕不會善罷甘休!他們只需順著線索查來,整個貨棧、甚至殷氏在咸陽的所有產(chǎn)業(yè),都要被連根拔起!”
石勇蹲下身,檢查著暗蛇衛(wèi)身上的物品。除了一套黑衣勁裝、一柄短匕、幾枚淬毒暗器外,每人腰間都系著一塊黑鐵腰牌,牌面陰刻著一條盤繞的毒蛇,蛇眼處以朱砂點染,背面則刻著編號與所屬衛(wèi)隊——皆是“暗蛇·丙字隊”。
“丙字隊,暗蛇衛(wèi)中最擅長追蹤緝捕的一隊?!笔履樕与y看,“他們通常五人一組行動,昨夜來了七人,說明這支丙字隊幾乎是傾巢而出。領(lǐng)隊那個戴青銅鬼面的,恐怕是丙字隊的隊正,至少是‘百將’銜。”
秦制軍職,百將統(tǒng)百人,已是中級軍官。而暗蛇衛(wèi)直屬天子,權(quán)勢遠超尋常軍吏,一個百將的能量,足以讓西市市曹、甚至咸陽令衙都忌憚三分。
阿青年輕氣盛,咬牙道:“大不了將尸首悄悄處理掉!西市外渭河邊多得是亂葬崗,夜里扔進去,魚蝦一啃,誰還認得出來!”
“糊涂!”錢叔急得跺腳,“暗蛇衛(wèi)每人身上都有‘命符’與隊正相連!人死符碎,隊正立刻便知!此刻那青銅鬼面人恐怕已經(jīng)知道折損了人手,正在調(diào)集更多人馬朝這邊趕來!”
這話讓眾人心頭一凜。
玉樹包扎完畢,起身走到鐵箱旁,凝視著箱蓋上那個圓形凹槽。凹槽邊緣的蝌蚪文已恢復暗淡,玉佩靜靜躺在箱蓋上,墨綠色的玉身在晨光下泛著溫潤光澤。她伸手拿起玉佩,入手微涼,玉質(zhì)中那股暗金色的流光似乎比昨夜更活躍了些。
“殷通公子將此物與鐵箱相連,必有深意。”玉樹沉吟道,“他明知此物兇險,卻仍要將其運回咸陽,并指定交予持佩之人?;蛟S,他本就想借我們之手,處理這尊邪儡?”
阮桀掙扎著站起,玉樹連忙攙扶。他走到鐵箱前,仔細觀察箱體。昨夜匆忙,未曾細看,此刻在晨光下,才發(fā)現(xiàn)鐵箱表面并非完全光滑——那些看似毫無規(guī)律的細微劃痕,實則構(gòu)成某種極其隱晦的紋路。紋路走向扭曲,如藤蔓糾纏,又似某種古老的文字。
“這是……‘隱文’?”玉樹忽然低呼。
“隱文?”
“先秦煉氣士用于記錄隱秘信息的特殊文字,以真氣或神識激發(fā)方能顯現(xiàn)?!庇駱渖焓謸徇^那些紋路,指尖凝聚一絲微弱的真氣渡入,“我在宮中秘錄中見過記載,但未曾學得具體解讀之法……”
她的真氣流入紋路,那些劃痕竟微微發(fā)亮,泛起淡金色的微光!光芒流轉(zhuǎn),紋路仿佛活了過來,在箱體表面緩緩游走、重組,最終形成一個清晰的圖案——
那是一幅簡易的地圖。
地圖以簡潔的線條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向,中心處標注了一個醒目的紅點。紅點旁,以小篆寫著兩個字:驪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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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驪山紅點的西北方向,另有一個較小的黑點,旁注:陰泉。
“驪山陰泉……”阮桀目光一凝,“昨夜那青銅鬼面人說,此物是從驪山始皇陵陪葬坑中盜出。這‘陰泉’,莫非是陵墓中的一處地點?”
玉樹面色凝重:“若真如此,殷通公子盜出此物,絕非偶然。他身染陰穢之疾,又冒險深入驪山,恐怕是在尋找解決之法。而這尊‘巫詛之儡’……”她看向鐵箱,“或許是某種鑰匙,或是祭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