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7章 垃圾場與時(shí)空血契（第4頁）

阮桀艱難地睜開被冷汗和污物糊住的眼睛。視線模糊，過了好幾秒才勉強(qiáng)聚焦。

沒有垃圾。沒有惡臭。沒有警笛。沒有現(xiàn)代城市的任何痕跡。

頭頂，是低沉得仿佛要壓到地面的、鉛灰色的厚重云層，看不到一絲星光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、鐵銹般的血腥味，混雜著焚燒后的焦糊、草木灰燼以及……某種排泄物和腐爛尸體混合的、更加原始而野蠻的惡臭。

他掙扎著撐起劇痛的身體，環(huán)顧四周。

這是一片……廢墟。

殘破的、由巨大夯土塊和粗糙原木構(gòu)筑的城墻斷壁，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骨架，凄慘地矗立在昏暗的天幕下。城墻內(nèi)外，目光所及之處，盡是斷壁殘?jiān)?！焦黑的木梁、破碎的陶罐、散落的銹蝕兵器（青銅戈矛、斷劍）、以及……尸體。

無數(shù)的尸體！

穿著破爛皮甲或粗麻布衣的尸體，以各種扭曲痛苦的姿勢倒伏在泥濘和灰燼之中。有的被長矛貫穿釘在地上，有的被利刃劈開了頭顱，有的則被燒成了蜷縮的焦炭……暗紅發(fā)黑的血漿早已浸透了大地，在低洼處匯聚成粘稠的、散發(fā)著惡臭的小泊。成群的、肥碩的烏鴉如同移動(dòng)的黑云，聒噪地落在尸體上，貪婪地啄食著。遠(yuǎn)處，還有幾處尚未熄滅的火頭，在廢墟中幽幽燃燒，舔舐著殘存的木料，發(fā)出噼啪的輕響。

寒風(fēng)如同裹著冰碴的刀子，呼嘯著刮過這片死寂的殺戮場，卷起地上的灰燼和尚未凝固的血腥氣，發(fā)出嗚咽般的悲鳴。

先秦！戰(zhàn)場！

阮桀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幾乎停止了跳動(dòng)！他穿越了！他真的和玉樹一起，穿越回了先秦！但這里……不是泰山！不是祥瑞的金闕虛影！這里是……人間地獄！是剛剛經(jīng)歷過慘烈廝殺的死亡廢墟！

“玉樹！”阮桀猛地想起，連滾爬爬地?fù)湎蚺赃吥莻€(gè)蜷縮在冰冷血泥中的身影。

玉樹趴在地上，一動(dòng)不動(dòng)。她身上那件深紫色的古裝早已被血泥和穿越時(shí)的能量撕扯得更加襤褸，勉強(qiáng)蔽體。肩頭那個(gè)恐怖的傷口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，依舊在緩慢地滲出暗紅的血，但詭異的是……那如同活物般蔓延的、象征時(shí)空排斥的青黑色紋路……消失了？！

她的皮膚雖然依舊蒼白如紙，布滿了污垢和細(xì)小的擦傷，卻恢復(fù)了正常的、屬于活人的色澤！不再有那令人心悸的崩壞液化跡象！甚至連呼吸……雖然依舊微弱，卻似乎比穿越前平穩(wěn)了一絲？！

排斥……停止了？阮桀的心頭猛地一顫！是因?yàn)榛氐搅藢儆谒臅r(shí)空？那致命的排斥反應(yīng)……解除了？！

“玉樹！醒醒！”阮桀顫抖著手，輕輕拍打她冰冷的臉頰。

玉樹的睫毛劇烈地顫動(dòng)了幾下。終于，那雙承載了太多苦難與執(zhí)念的墨色眼眸，極其緩慢地、艱難地掀開了。

瞳孔里，沒有了瀕死的混沌，沒有了被時(shí)空排斥的痛苦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、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疲憊與……一種穿越了千年塵埃、終于落回故土的、近乎虛無的茫然。

她的目光緩緩掃過阮桀寫滿擔(dān)憂和劫后余生的臉，掃過他身上那件早已破爛不堪、沾滿血泥的現(xiàn)代T恤。然后，她的視線越過阮桀的肩膀，投向了這片被死亡和廢墟填滿的、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的焦土。

目光所及，斷戈殘矛，尸橫遍野，焦煙裊裊，寒鴉凄鳴。

這里的一磚一瓦，一草一木，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焦糊，甚至腳下這片被鮮血反復(fù)浸透的、冰冷粘稠的泥土……都帶著她刻入骨髓的、屬于大秦的烙印。

然而，這烙印，卻如同燒紅的烙鐵，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。

沒有激動(dòng)，沒有狂喜。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，和那深入骨髓的、無法言喻的悲涼與疲憊。

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(dòng)了一下，干裂的唇瓣沾著血泥。一個(gè)沙啞到幾乎聽不見、卻仿佛用盡了全部力氣、帶著穿越千年風(fēng)霜的塵埃與沉重氣息的字眼，如同嘆息般，從她唇間緩緩逸出，消散在嗚咽的寒風(fēng)中：

“……大…秦……”

兩個(gè)字，重逾千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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