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驪山連綿的輪廓在清冷月光下如同蟄伏的巨獸脊背,沉默而威嚴。山澗深處,樹影幢幢,夜梟偶爾發(fā)出幾聲凄厲的啼鳴,更添幾分幽邃。方才秦軍巡哨的騷動與那詭異的死亡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漣漪散去后,留下的是更深沉的死寂與潛伏的危機。
阮桀與玉樹的身影在林間疾掠,如鬼似魅,落地無聲。新生的軀體與掌控入微的力量,讓他們在這復雜崎嶇的山林中如履平地。阮桀的神識如同無形的觸須,牢牢鎖定著前方那道拼命逃竄的、瘦小如同猿猴的黑影。
那黑影對地形極為熟悉,專挑林木最茂密、巖石最嶙峋的路徑穿梭,動作敏捷得不像常人,帶著一種長期在野外生存形成的、近乎本能的靈巧。然而,在阮桀如今的神識籠罩下,他的一切掙扎都無所遁形。
“氣息微弱,氣血虧損,并非修煉之人,只是個半大的孩子?”阮桀微微蹙眉,傳音給玉樹,聲音帶著一絲訝異。他能感知到那黑影體內(nèi)并無任何能量流轉,只有普通人貧瘠的氣血,甚至比常人還要虛弱些,但其奔跑的速度和耐力卻異乎尋常。
玉樹也察覺到了這一點,心中疑竇叢生。一個普通的孩子,為何深夜出現(xiàn)在這戒備森嚴的驪山禁地?又為何在他們出現(xiàn)、秦軍騷動時窺伺,并倉皇逃竄?
兩人不再急于擒拿,而是不緊不慢地綴在后面,想看看這孩子究竟要去往何處。
那黑影七拐八繞,最終竟朝著驪山主峰側面、一處極為隱蔽的、被藤蔓幾乎完全覆蓋的崖壁裂縫鉆去!若非緊跟其后,絕難發(fā)現(xiàn)此處竟有這樣一個入口。
阮桀與玉樹相視一眼,默契地收斂所有聲息,如同兩道青煙,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。
裂縫初極狹,僅容一人側身通過,復行數(shù)十步,眼前豁然開朗。
竟是一處小小的、被山體環(huán)抱的天然巖穴!巖穴一角,有滴滴答答的山泉匯聚成一個小小水洼,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土腥氣和一絲淡淡的、草藥與血腥混合的味道。
月光從巖穴頂部一道狹窄的裂隙灑落,恰好照亮了洞穴中央。
只見那逃竄的黑影此刻正癱坐在地上,背對著入口,劇烈地喘息著,瘦弱的肩膀不住聳動。借著月光,可以看清那確實是個孩子,約莫十一二歲年紀,身上裹著破爛不堪、明顯不合身的麻布短褐,頭發(fā)糾結如同鳥巢,沾滿草屑泥土。
而在孩子身前的地面上,鋪著些干草,上面赫然躺著一個人!
那人身形魁梧,穿著與之前巡哨秦兵類似的皮甲,但甲胄破損嚴重,沾滿暗沉的血跡和泥污。他雙目緊閉,臉色慘白中透著一股不祥的青黑之色,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。最觸目驚心的是,他的左臂齊肩而斷,傷口處只用些粗糙的、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布條緊緊捆扎著,布條已被黑紅色的血污浸透板結,散發(fā)出腐壞的氣息。
那孩子喘息稍定,便慌忙爬到那傷者身邊,伸出臟兮兮、布滿細小傷口的手,顫抖著去探傷者的鼻息,又俯下身將耳朵貼在傷者胸口傾聽。隨即,他發(fā)出一聲壓抑的、帶著哭腔的嗚咽,慌忙從身旁一個破舊的皮囊里掏出幾株蔫巴巴的、帶著泥土的草藥,塞進嘴里胡亂咀嚼起來,似乎想嚼碎了敷在傷者的傷口上。
看到這一幕,玉樹心中一動。這孩子,是在救人?救一個秦兵?
阮桀的目光則更加銳利,他緊緊盯著那傷者臉上彌漫的青黑之氣,以及空氣中那絲若有若無的、與之前殺死巡哨兵士同源的陰邪氣息。
“他救不活的。”阮桀忽然開口,聲音平靜,卻在這寂靜的巖穴中如同驚雷。
那孩子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跳起,轉身面向洞口,手中緊緊攥著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,臟污的小臉上滿是驚恐與戒備,喉嚨里發(fā)出小獸般的低吼:“誰?!別過來!”
當他看清洞口站著的并非秦兵,而是兩個衣衫同樣破爛、卻氣質非凡的陌生人時,眼中的驚恐稍減,但戒備之色更濃,尤其是看到阮桀那深邃如同星空的眼神時,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,將地上的傷者擋在身后。
玉樹放緩聲音,盡量顯得柔和:“我們不是秦兵,也不會傷害你。你是在救他嗎?他怎么了?”
那孩子緊緊抿著嘴唇,一雙在臟污小臉上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們,不肯開口。
阮桀卻不再詢問,他目光落在那傷者身上,淡淡道:“他中了‘蝕骨陰煞’,煞氣已侵入心脈,尋常草藥無用。而且,斷臂傷口處理不當,邪毒入體,最多再撐半個時辰?!?/p>
孩子聞言,身體猛地一顫,眼中的戒備瞬間被巨大的絕望取代,握著石片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,淚水在眼眶里打轉,卻倔強地沒有落下?!澳恪阍趺粗馈?/p>
“我不但知道,或許還能救他?!比铊钕蚯斑~了一步。
“別過來!”孩子立刻又緊張起來,舉起石片,“你們…你們是那些會妖術的方士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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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士?玉樹心中一動??磥磉@驪山之下,果然有修煉邪異功法的煉氣士活動,而且似乎為惡,連這山野孩子都知曉并恐懼。
阮桀停下腳步,看著那孩子因恐懼和絕望而緊繃的小臉,忽然抬手,指尖一縷極其微弱的、溫潤的星輝亮起,如同黑夜中的螢火?!澳憧?,我們與那些放黑氣害人的,不一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