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觸及那枚玉質名刺的瞬間,一股冰冷滑膩的觸感,如同毒蛇的鱗片,順著指骨瞬間蔓延至阮桀的四肢百骸。那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溫,而是一種直透靈魂的、帶著審視與算計的陰冷。名刺上“不韋”二字,在昏黃搖曳的油燈下,幽光流轉,筆鋒如刀,每一個轉折都透著不容置疑的權勢和一種將萬物視為棋子的漠然。
這枚小小的玉片,比剛才那輛無聲的馬車,更沉重,更危險。
阮桀死死攥緊它,指節(jié)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,玉片邊緣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體內,玄鳥血脈的煌煌余威與戮神血紋的冰冷暴戾,在經歷了剛才的劇烈爆發(fā)和外部巨大壓力的沖擊后,如同兩頭兩敗俱傷的兇獸,暫時蟄伏喘息,卻留下了撕裂般的劇痛和更深的空虛。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胸腔內那個尚未愈合的空洞,牽扯著右臂血紋傳來陣陣冰冷的抽痛。
“咳…咳咳…”青黛癱倒在冰冷污穢的地面上,身體蜷縮著,發(fā)出壓抑而痛苦的咳嗽,每一次都帶出點點血沫,濺落在她蒼白的唇角和同樣沾滿污泥的衣襟上。強行燃燒最后一絲守墓人本源施展的“星垣守心”秘術,如同在她本就破碎的根基上又狠狠剜了一刀。守墓人與這片古老時空規(guī)則間的排斥,此刻已強烈到如同無形的磨盤,時時刻刻碾磨著她的靈魂,讓她連維持清醒都變得異常艱難。她渙散的目光勉強聚焦在阮桀手中的玉質名刺上,嘴唇翕動,卻發(fā)不出完整的聲音,只有無盡的憂慮和虛弱。
角落里,那枯槁如朽木的老婦人,在黑色馬車離去帶來的巨大威壓消散后,身體終于停止了篩糠般的抖動。她渾濁的眼睛里,驚魂未定的恐懼尚未完全褪去,卻又被一種更深的、源自底層掙扎求生本能的麻木所覆蓋。她佝僂著背,小心翼翼地挪到墻角,摸索著撿起剛才因驚嚇而摔落在地、豁了口子的粗陶藥碗。碗底還殘留著一點渾濁的褐色藥渣。她伸出枯瘦的手指,一點點將灑在地上的藥渣和潑出的藥汁刮回碗里,動作專注而卑微,仿佛剛才那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插曲,不過是貧民窟里又一場司空見慣的風波。
“老…老人家…”阮桀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輪摩擦,他強忍著身體的劇痛和翻騰的氣血,轉向老婦人,目光落在她手中那點可憐巴巴的藥渣上,又急切地投向土炕上昏迷不醒、氣息微弱得如同游絲的玉樹,“她…她頸后那東西,您剛才說陰煞鎖魂釘?秦國宮里的手段?可有…可有法子解?”
老婦人刮藥渣的手猛地一頓。她抬起頭,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了一眼緊閉的破門,又飛快地瞥了一眼阮桀手中的玉質名刺,干癟的嘴唇哆嗦了幾下,最終,一種近乎絕望的悲憫壓過了恐懼。她顫巍巍地端著那點藥渣,挪到土炕邊,渾濁的目光再次落在玉樹頸后那被青黛秘術青光勉強壓制、卻依舊在皮膚下隱隱蠕動、散發(fā)著不祥青黑氣息的印記上。
“陰煞鎖魂奪命釘…”老婦人嘶啞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,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寒意,“不是…不是尋常巫蠱…是…是抽取活人生魂…混合地底陰煞…再…再佐以隕星寒鐵…淬煉成的…惡毒釘子…打入…打入命門…鎖其魂魄…奪其根基…消其氣運…受術者…魂魄日削…生機漸絕…形銷骨立…直至…化作一具…滋養(yǎng)釘子的…活尸…”
她枯槁的手指顫抖著,虛虛指向玉樹頸后那枚在青黑紋路中心若隱若現(xiàn)的、仿佛釘尖般的凸起印記,眼中充滿了對施術者的刻骨恐懼和對受術者的深切憐憫。
“隕…隕星寒鐵?”阮桀捕捉到這個關鍵的字眼,心臟猛地一沉。這陰煞之釘,竟還摻入了天外之物!
老婦人艱難地點點頭:“是…傳說…能…能引動星辰之力…極…極陰極寒…是…是煉制這等邪物的…核心…鎖魂…奪命…全靠它…釘入體內…便…便與血肉魂魄…連成一體…外力…外力強行拔除…受術者…魂飛魄散…立死當場…”
阮桀的拳頭瞬間攥緊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鮮血混著污泥滲出,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,只有一股冰冷的絕望和滔天的怒火在胸腔里焚燒!這惡毒手段,不僅要玉樹的命,還要榨干她最后一點價值!呂不韋!
“難道…就…就無解了?!”阮桀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。
老婦人沉默了片刻,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、仿佛來自遙遠記憶的光。她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,干癟的嘴唇無聲地嚅動著。過了好一會兒,她才用一種更加飄忽、更加不確定的語氣,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說道:“傳說…傳說…能…能克制隕星寒鐵…引…引動其力的…只有…只有更純粹的…星隕之核…或…或者…以…以秘法…尋得…尋得其…釘入時的…方位節(jié)點…用…用同源的星隕寒鐵…逆向…逆向牽引…或…或許…有…有一線生機…但…但那星隕寒鐵…極其…極其稀罕…傳說…傳說只有…只有趙國…歷代趙王…秘…秘庫之中…才…才存有…指甲蓋大小…一塊…視…視為…鎮(zhèn)國重寶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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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隕之核?趙國秘庫?鎮(zhèn)國重寶?
每一個詞都如同千鈞巨石,沉甸甸地壓在阮桀心頭。希望渺茫得如同寒夜里的螢火,卻又真實地存在著。趙國秘庫…趙王宮!那是比龍?zhí)痘⒀ǜ鼉措U的地方!而時間…玉樹的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,根本等不起!
就在這時——
嗡!
阮桀手中緊攥的那枚玉質名刺,毫無征兆地,驟然變得滾燙!
不是物理上的熱量,而是一種如同烙鐵直接燙在靈魂上的灼痛感!
“呃!”阮桀猝不及防,悶哼一聲,下意識地就想甩開。
然而,那灼痛感一閃即逝,名刺瞬間又恢復了冰冷的滑膩。但就在這短暫灼燙的瞬間,名刺內部,仿佛有什么東西被激活了。一道極其微弱、卻無比清晰的意念信息流,如同冰冷的毒蛇,直接鉆入了阮桀的腦海!
沒有聲音,沒有圖像,只有三個冰冷的、如同刀鑿斧刻般的意念文字:
“三日后,亥時?!?/p>
緊接著,是一幅極其簡略、卻精準得令人發(fā)指的意念路線圖——從這間破敗的窩棚出發(fā),穿過如同迷宮般污穢狹窄的貧民窟巷道,最終指向邯鄲城西,一處靠近城墻根、被標記為一個微小“呂”字的地點。
信息傳遞完畢,玉質名刺徹底沉寂下來,恢復了死物般的冰冷。仿佛剛才那灼魂的意念傳遞從未發(fā)生過。
三日!亥時!地點!
呂不韋的“邀請”!或者說,命令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