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樹的眉頭緊緊蹙起。她聽懂了“你”“這里”,也看懂了他的手勢。但“怎么來”?這個問題本身就像一把鑰匙,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!
峣關(guān)!冰冷的鐵甲摩擦聲!震耳欲聾的喊殺聲!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味!阿兄將她推入那冰冷刺骨的河水前,那聲嘶力竭、充滿絕望與托付的吶喊:“活下去!去找…門!”
“門……”玉樹無意識地低喃出聲,眼中瞬間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懼填滿。她仿佛又置身于那場慘烈的血戰(zhàn)之中,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,身體被激流裹挾著沖向下游,意識在劇痛和窒息中沉淪……再次恢復些許知覺時,便是那撕裂靈魂的閃電,和眼前這個跳動著血紅數(shù)字的“妖器”世界!
“?。 彼偷乇ё☆^,身體因劇烈的情緒波動和傷口的牽扯而痛苦地蜷縮起來,喉嚨里發(fā)出壓抑的、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。
阮桀被她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(yīng)嚇了一跳,手足無措?!伴T?什么門?別激動!傷口會裂開!”他不敢靠近,只能焦急地低喊。
玉樹急促地喘息著,冷汗瞬間浸濕了額前的亂發(fā)。她抬起頭,墨色的眼眸里殘留著驚魂未定的恐懼和深沉的痛苦,死死盯著阮桀,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她艱難地抬起右手,指向窗外依舊漆黑一片的夜空,指向那無垠的、未知的方向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,帶著濃重的古音和刻骨的思念:
“家……歸……門……在……泰……”
“泰?”阮桀的心猛地一跳!泰山?!古籍記載!那個模糊的傳說瞬間清晰起來!泰山之巔,六十年一甲子,時光之門開啟!
“泰山?!”阮桀失聲叫了出來,聲音因為激動而發(fā)顫,“你是說,回去的門,在泰山?!”
玉樹聽到“泰山”這個發(fā)音,眼中驟然爆發(fā)出難以置信的光芒!那光芒如此灼熱,瞬間驅(qū)散了之前的恐懼和痛苦!他竟然知道!這個穿著古怪、言語不通的“妖人”,竟然知道“泰山”!
“泰山!”她用力地點著頭,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,帶著一種近乎哭泣的腔調(diào),“門……開……歸家!”
希望!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一點星火!雖然渺茫,卻真實地燃燒起來!阮桀只覺得一股熱血沖上頭頂。傳說可能是真的!這個來自兩千多年前的少女,就是活生生的證據(jù)!送她回家,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幻想,而是一個似乎可以觸摸的目標!
然而,現(xiàn)實的冷水緊接著潑了下來。阮桀激動的心情迅速冷卻。他看著眼前這個重傷未愈、虛弱得幾乎無法坐穩(wěn)的少女,又想起那個傳說中苛刻的條件——六十年一甲子!現(xiàn)在是什么年份?下一次開啟是什么時候?他對此一無所知!
“門…什么時候…開?”阮桀壓下心頭的激動,再次比劃著,做出一個表示“時間”的手勢,指向那個電子鐘,又指向窗外,“多久?要等多久?”
玉樹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。巨大的茫然和無助再次籠罩了她。多久?她被困在這陌生的“妖器”世界,連今夕何夕都無從知曉,又如何得知那扇縹緲的“門”何時開啟?在先秦,時間的流轉(zhuǎn)依賴于日晷、刻漏,依賴于天官對星象的觀測。而這里……她茫然地再次看向墻壁上那個跳動著血紅數(shù)字的“妖器”,那冰冷的、不斷變化的數(shù)字,是她完全無法理解的“時間”宣告。
“……不知……”她頹然地垂下頭,聲音細若蚊蚋,充滿了絕望的無力感。那點剛剛?cè)计鸬南M腔穑坪跤直粺o邊的黑暗吞噬了。肩膀的劇痛和身體的極度虛弱如同潮水般再次襲來,讓她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
阮桀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。不知道開啟時間!這無異于大海撈針!他看著玉樹瞬間萎靡下去的神情,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脆弱感,讓他感到一陣揪心。
“別急!別急!”阮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他指著玉樹,又指了指自己,語氣盡量堅定,“我,幫你。找辦法!知道門在泰山,就是線索!”他做了個翻找東西的手勢,“我…去找書!找記載!找出開啟時間!”
“書?”玉樹抬起眼皮,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困惑。書簡?竹簡木牘?
阮桀用力點頭:“對!書!記錄事情的東西!里面可能有你要的‘門’的消息!”他指了指教室前方那個巨大的、鑲嵌在墻壁里的“黑色板子”(黑板),又做了一個寫字的動作,“就像…刻在竹簡上的字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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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樹似乎有些明白了。這個世界的“書”,或許就是他們記錄信息的方式?一絲極其微弱的希望再次在她心底掙扎著浮現(xiàn)。這個叫阮桀的少年,雖然怪異,但似乎……真的在試圖幫助她?他那雙年輕的眼睛里,此刻寫滿了真誠和一種她從未在他人眼中見過的、近乎魯莽的熱切。
阮桀見她似乎理解了,稍稍松了口氣。他環(huán)顧這間空曠冰冷的教室。天還沒亮,雨還在下。他不能把重傷的她獨自留在這里太久,但也不能帶她回家——父母那一關(guān)根本沒法解釋。當務(wù)之急,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讓她養(yǎng)傷,同時盡快查找關(guān)于泰山和“時光之門”的線索!
“你…在這里…等我。”阮桀指了指玉樹身下的“床”,又做了個安靜休息的手勢,“我…出去一下。很快回來。帶吃的,帶…藥?!彼葎澲詵|西和包扎的動作,“別怕。沒人來?!?/p>
玉樹看著他,墨色的眼眸深處依舊有揮之不去的疑慮。將自己完全暴露在一個陌生“妖人”的世界,獨自留在這充滿“妖器”的古怪房間?這無異于將性命懸于一線。但她還有選擇嗎?劇痛和虛弱如同沉重的枷鎖,將她牢牢禁錮在這張冰冷的“床”上。她只能賭。賭這個少年眼中那份她無法理解的真誠。
她極其緩慢地、幅度極小地點了一下頭。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信任表示。隨即,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,將所有的不安和恐懼都鎖在濃密的睫毛之下。
阮桀看著她閉眼后依舊緊蹙的眉頭和毫無血色的臉,心中五味雜陳。他不再猶豫,迅速穿上那件半干的校服外套,拉好拉鏈,遮住里面染血的T恤。他檢查了一下教室門鎖,確認可以從外面鎖上。然后,他最后看了一眼蜷縮在課桌拼成的“床”上、蓋著舊報紙和T恤的玉樹,如同一個被遺棄在時空裂縫中的古老幻影。他深吸一口氣,輕輕拉開教室門,閃身融入外面依舊未停的雨夜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