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慶兒!我的慶兒??!”母親撲在余慶身上,哭聲凄厲,雙手顫抖著不敢去碰觸兒子,仿佛他是一件易碎的瓷器。
“還愣著干什么!快!抬上車!送鎮(zhèn)衛(wèi)生院!”二叔最先反應過來,吼聲如雷,震醒了慌亂失措的眾人。
三叔二話不說,彎腰就要去抱余慶。
“我來!我來!”一個嘶啞、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,竟是癱坐在地的余不揚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。他臉上毫無血色,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悔恨,一把推開三叔,用盡平生力氣,小心翼翼地將“昏迷”的余慶打橫抱起。
余慶雖然刻意控制,但成年男子的體重依舊不輕。余不揚抱著兒子,腳步踉蹌,卻死死咬著牙,手臂穩(wěn)得出奇,生怕有一絲顛簸加重了兒子的“傷勢”。他一邊往外沖,一邊語無倫次地嘶喊:“讓開!都讓開!車!我的摩托車!不,找輛車!快找輛車!”
鄰居中有人趕緊推出了自家的三輪農(nóng)用車。余不揚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將余慶安置在車斗里,自己跳上車,緊緊扶著兒子的頭和肩膀,對開車的人吼道:“快!去衛(wèi)生院!快??!”
三輪車冒著黑煙,顛簸著沖出村子,駛向東山鎮(zhèn)衛(wèi)生院。一路上,余不揚緊緊抱著兒子,眼睛死死盯著余慶脖頸上那道已經(jīng)不再滲血、但依舊猙獰的紅痕,嘴里反復念叨著:“慶兒……爸錯了……爸不是人……你千萬別有事……你挺住啊……”
淚水混雜著汗水,從他布滿皺紋的臉上不斷滑落,滴在余慶的衣襟上。這個一貫混不吝、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,此刻脆弱得像個孩子。
到了衛(wèi)生院,醫(yī)生護士被這陣勢嚇了一跳。仔細檢查后,醫(yī)生松了口氣:“沒事,就是皮外傷,很淺,消消毒就行。人可能是情緒過于激動,加上有點低血糖,暫時暈厥,休息一下就好?!?/p>
聽到醫(yī)生的話,余不揚和一眾親人才算把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里。母親腿一軟,差點坐在地上,被二叔扶住。
余慶被安排進了一間觀察病房輸液。他依舊“假裝昏迷”著,感官清晰地捕捉著外界的一切。
余不揚像一尊雕塑般守在病床前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兒子。母親和其他親人勸他回去休息,換人來看護,他死活不肯,固執(zhí)地搖頭:“我不走,我守著慶兒,我得看著他醒過來……”
夜深了,病房里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和點滴液滴落的聲音。余不揚打來溫水,用棉簽蘸著,極其輕柔地擦拭著余慶額頭并不存在的虛汗,動作笨拙卻又異常小心。
他看著兒子沉睡中依舊緊蹙的眉頭,想起他跪地舉刀時那絕望的眼神,想起他聲嘶力竭的控訴,心臟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,痛得無法呼吸。
“我拼了命換來的東西……就這么輕易被你毀了……”
“我寧愿死……也不愿承受別人的冷眼和嘲笑……”
“我在青峰鎮(zhèn)政府……就是個笑話!”
兒子的話語,如同魔咒,在他腦中反復回響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,自己的行為,不僅僅是丟人現(xiàn)眼,更是插在兒子心口的一把刀,差點逼得兒子自戕!他差點親手毀了這個家唯一的希望,毀了兒子拿命搏來的前程!
一種前所未有的后怕和悔恨,如同冰冷的潮水,將他徹底淹沒。他趴在床沿,將臉埋進臂彎里,肩膀劇烈地聳動,發(fā)出了壓抑到極致的、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。
第二天清晨,余慶“慢悠悠的醒來”,因為再不醒裝不下去了,醫(yī)生也會拆穿他,得不償失。他睜開眼,首先看到的就是父親余不揚那雙布滿血絲、寫滿了愧疚和擔憂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