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的日子,時間仿佛被拉長,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粗糙的砂紙上磨過。余慶維持著表面的平靜,處理公務(wù),下村走訪,參加鎮(zhèn)里組織的學習,甚至還在一次全體干部大會上,就柳溝村道路維修的進展情況做了簡短的匯報。他的表現(xiàn)無可挑剔,沉穩(wěn)、務(wù)實,帶著年輕人少有的持重。
但只有他自己知道,內(nèi)心的弦始終繃緊如滿弓。每一次辦公電話響起,每一次手機震動,甚至街道上偶然傳來的汽車鳴笛聲,都會讓他心跳瞬間漏掉一拍,下意識地去分辨那是否可能就是期待中或恐懼中的“信”。
不能急,越急越容易出錯。他反復告誡自己,用強大的意志力將那絲焦躁按捺在心底最深處。他像一塊被投入激流的巨石,任憑水流如何沖刷,自巋然不動。
然而,變化總是在最不經(jīng)意的時刻悄然降臨。
這天下午,余慶被馬主任叫去,處理一樁頗為棘手的信訪件。是鎮(zhèn)上一戶居民與隔壁商鋪因為油煙排放問題鬧得不可開交,雙方情緒激動,言辭激烈。余慶和信訪辦的同事花了將近兩個小時,才勉強將雙方的情緒安撫下來,約定次日再組織現(xiàn)場調(diào)解。
處理完這樁瑣事,已是傍晚時分。余慶感覺有些疲憊,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消耗。與這種雞毛蒜皮、卻又牽扯大量精力的基層糾紛相比,他幾乎有些懷念與“山鷂”在山林中那短暫而危險的對峙——至少那時,目標明確,敵我分明。
他揉了揉眉心,走向鎮(zhèn)政府大院門口的信報箱。這是他的一個習慣,每天下班前會查看一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或報紙。
信報箱里大多是些鎮(zhèn)里下發(fā)的通知、宣傳材料,以及幾份黨報。余慶將其一一取出,隨手翻看著。就在他準備合上信報箱時,目光無意間掃過箱體底部靠近內(nèi)側(cè)的一個角落。
那里,靜靜地躺著一個牛皮紙信封。
信封很普通,沒有任何署名和寄件人信息,甚至沒有貼郵票。就像是被人隨手塞進去的。
余慶的心跳,在那一刻驟然停滯了一瞬。
他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擋住可能的視線,迅速而自然地將那個信封連同其他報紙信件一起拿起,疊放在最下面。他的動作沒有一絲遲滯,臉上依舊是處理完糾紛后的那點疲憊和平靜。
來了嗎?
他握著那疊紙張的手指,微微收緊。信封很薄,里面似乎沒有裝太多東西。
他沒有立刻拆開,而是像往常一樣,和門口值班室的老王打了聲招呼,推著摩托車,不緊不慢地走出了鎮(zhèn)政府大院。
直到拐過街角,脫離了大院門口的直接視線,他才將摩托車停在路邊一個相對僻靜的樹蔭下。
晚風吹拂,帶著夏日傍晚的余熱。街道上車來人往,喧鬧尋常。
余慶背對著街道,借著車身和樹干的掩護,迅速抽出了那個牛皮紙信封。指尖能感受到里面似乎只有一張紙片。
他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封口。
里面,果然只有一張折疊著的、最常見的便簽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