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自己呢?”
“我……”巖保語塞了。
林薇在旁邊記錄,筆尖沙沙作響。她的表情很平靜,但余慶能感覺到那平靜下的審視?!翱矗@就是你工作了半年的成果,一個主要勞動力還在家閑著?!?/p>
離開巖保家時,馬處長對余慶說:“余書記,像這樣的戶,村里還有多少?”
“十六戶?!庇鄳c如實回答,“都是各種原因沒有參與產(chǎn)業(yè)發(fā)展的。我們正在做工作,但需要時間。”
“時間不等人啊?!瘪R處長意味深長地說。
下午的座談會在村委會會議室舉行。除了評估組和村兩委,還有二十多名村民代表。會議開始前,余慶注意到林薇在會場外和蘇婷說了幾句話,蘇婷的臉色不太好看。
座談會按程序進行。老巖支書匯報全村情況,波巖溫講合作社發(fā)展,巖甩談手工藝傳承。輪到村民代表發(fā)言時,第一個站起來的是玉噸阿婆的孫子——一個初中剛畢業(yè)的少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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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奶奶以前靠撿破爛供我讀書,現(xiàn)在編竹籃,一個月能掙一千多塊?!鄙倌暾f話時手在抖,但聲音很清晰,“余書記來了以后,我們家才有了活路。”
接著是波巖溫的父親,一個老實巴交的老農(nóng):“我兒子以前在城里打工,一年到頭見不著人。現(xiàn)在回來種菜,還能照顧家里。這比什么都強?!?/p>
發(fā)言一個接一個,說的都是實實在在的變化。會議氣氛漸漸熱絡(luò)起來,幾個村民說到動情處,眼圈都紅了。
這時,林薇舉手了。
“馬處長,各位鄉(xiāng)親,我有個問題?!彼酒鹕?,聲音清亮,“剛才聽了大家的發(fā)言,我很感動。但是,我注意到一個現(xiàn)象——發(fā)言的村民,基本都是已經(jīng)參與合作社或互助組的受益者。那些沒有參與的村民呢?他們的聲音在哪里?”
她頓了頓,環(huán)視會場:“余書記駐村半年多,確實做了一些事。但扶貧不是只扶一部分人,而是要惠及全體村民。據(jù)我了解,目前全村參與產(chǎn)業(yè)發(fā)展的戶數(shù)不到百分之六十。剩下的百分之四十怎么辦?靠什么脫貧?”
問題尖銳如刀,切開了表面的和諧。
會場里鴉雀無聲。余慶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
他緩緩站起身:“林記者的問題很好。剩下的百分之四十,確實是我們當前工作的重點和難點。這些戶里,有些是像剛才看到的巖保家,主要勞動力有惰性;有些是缺乏技能;有些是家里有病人拖累;還有幾戶是思想上有顧慮。”
他走到白板前,拿起筆:“針對不同情況,我們制定了不同的方案。對惰性戶,采取‘干部包戶+鄰里帶動’;對缺技能戶,組織培訓;對因病致貧戶,落實醫(yī)保政策的同時,安排一些在家就能做的零活;對思想顧慮戶,用事實說話,讓他們看到實際效益。”
他轉(zhuǎn)身,面向所有人:“半年時間,我們讓百分之六十的戶有了穩(wěn)定收入。下一步的目標,是用一年時間,再解決百分之三十。最后剩下的百分之十,是最難啃的硬骨頭,需要政策兜底,也需要時間攻堅?!?/p>
“具體時間表呢?”林薇追問,“余書記給自己定下的駐村期限是兩年,現(xiàn)在過去半年了。你計劃在剩下的時間里,如何確保全村脫貧?”
余慶直視她的眼睛:“我的目標,是在駐村期滿前,讓芒弄村摘掉深度貧困村的帽子。具體來說,到明年年底,全村人均純收入要達到脫貧標準,集體經(jīng)濟要有穩(wěn)定收入,基礎(chǔ)設(shè)施全面改善。這個目標,我和村兩委立了軍令狀?!?/p>
“軍令狀?”林薇笑了,笑意沒到眼底,“余書記,脫貧不是喊口號。你剛才說最后百分之十需要政策兜底,可政策兜底的前提是其他戶都穩(wěn)定脫貧了。你如何保證,在你離開之后,已經(jīng)脫貧的戶不會返貧?芒弄村的產(chǎn)業(yè)不會垮掉?”
這個問題,問到了根子上。
余慶沉默了幾秒。會議室里靜得能聽見外面施工隊的機器聲。然后他開口,聲音不大,但每個字都敲在人心上:
“保證不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