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流火,芒弄村迎來了一個比天氣更火熱的日子——手工藝互助組和蔬菜種植合作社的首次正式分紅大會。
村委會前的空地上,人頭攢動,幾乎全村能走動的人都來了。男女老少,臉上都洋溢著期盼和喜悅。
一張從村小學借來的長條課桌擺在最前面,上面鋪著紅布,老巖支書、余慶、巖甩、波巖溫等人端坐其后,表情嚴肅中透著激動。桌上放著一個用紅紙包裹的嶄新電子計算器,旁邊是一摞現(xiàn)金和一本厚厚的賬本。
這是芒弄村破天荒的第一次,不是因為救濟款,不是因為征地補償,而是村民們靠自己的雙手,從土地和手藝里刨出來的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的勞動所得。
分紅不是簡單地把錢發(fā)下去就完事。余慶提前一周就帶著巖香和合作社選出來的會計,沒日沒夜地核對賬目。
每一筆原材料支出、每一件產(chǎn)品銷售收入、每一個社員的出工記錄、每一塊土地的折算……都要算得清清楚楚,分得明明白白。電子計算器按得啪啪響,煤油燈常常亮到后半夜。
消息靈通的巖溫,早就按捺不住,在村里四處打探:“聽說這次互助組掙了不少?巖甩他們家能分多少?”“波巖溫那大棚的菜,真賣出價錢了?”
也有不同的聲音。個別沒有加入合作社的村民,看著那熱鬧勁,心里酸溜溜的,私下議論:“哼,不就是走了點狗屎運,碰上個能干的書記嘛?!薄翱窗阉麄儑N瑟的,能分幾個錢?”
巖保蹲在自家新房門口,看著遠處村委會的方向,眼神復雜。他家的危房改造完成了,但他依舊懶散,沒有加入任何組織。此刻聽著那邊的喧鬧,他第一次對自己以往的生活產(chǎn)生了一絲懷疑。
老巖支書站起來,用力敲了敲桌子,場面瞬間安靜下來。他清了清嗓子,聲音洪亮:“鄉(xiāng)親們!靜一靜!今天,是咱們芒弄村手工藝互助組和蔬菜種植合作社,第一次分紅大會!”
他首先公布了總的收入和支出,一筆筆,一項項,念得極其詳細。臺下鴉雀無聲,只有山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。村民們豎著耳朵聽,雖然很多數(shù)字他們未必完全理解,但他們聽得懂“收入”和“結(jié)余”,看得見那桌上紅布襯托下的一沓沓鈔票。
“下面,念到名字的,上來領錢!按咱們章程里定好的規(guī)矩分!”老巖支書的聲音帶著自豪。
“巖甩!手工藝互助組,基礎工分加質(zhì)量獎勵加利潤分紅,合計:四千八百六十五元!”
巖甩愣了一下,在身旁老伴的推搡下才反應過來,他有些拘謹?shù)刈叩阶狼?,手指在衣服上擦了又擦,才接過那厚厚一疊錢。
他的手有些抖,張了張嘴,想說什么,最終只是重重地“哎”了一聲,眼圈瞬間就紅了。他做夢也沒想到,自己這刨木頭的手,有一天能掙來這么多“現(xiàn)大洋”。
“玉噸!竹編組,合計:三千九百二十元!”
玉噸阿婆在孫子的攙扶下走上前,她用那雙布滿老繭和裂口的手,顫巍巍地接過錢,緊緊攥在手心,貼在心口,嘴里不住地念叨:“好啊……好啊……能給我孫子買新衣裳,交學費了……”
“波巖溫!蔬菜合作社,土地入股加勞力投入加技術(shù)貢獻,合計:五千一百元!”
波巖溫年輕,沒那么拘束,他幾乎是跳著上臺的,接過錢,咧開嘴笑得像個孩子,朝著臺下他父母的方向用力揮了揮手。這錢,不僅僅意味著收入,更是對他冒險、堅持和學習的最好肯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