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68章 餌線（第1頁）

與巖口鎮(zhèn)趙副主任的電話，在對方含糊其辭的推諉和余慶“鍥而不舍”的懇求中結(jié)束。掛斷電話，余慶臉上那副急于求成的焦躁瞬間收斂，恢復(fù)成一片沉靜的深海。他清楚，魚餌已經(jīng)隔著電話線拋了出去，帶著青峰鎮(zhèn)方面愿意“靈活處理”的模糊暗示?，F(xiàn)在要做的，就是等待，看那條藏在巖口鎮(zhèn)渾水下的魚，會不會忍不住來咬鉤。

耐心，余慶，耐心。他在心里告誡自己，你現(xiàn)在是個想走捷徑搞定麻煩的年輕干部，不是直插目標(biāo)的利刃。演戲要演全套。

接下來的兩天，他果然“盡職盡責(zé)”地扮演著這個角色。他不再僅僅滿足于電話溝通，而是開始整理一些關(guān)于林權(quán)糾紛的“新思路”，寫成一份看似認(rèn)真、實則充滿漏洞和想當(dāng)然的“初步協(xié)調(diào)方案”，通過郵件發(fā)給了趙副主任，并抄送給了馬主任——目的是讓這一切看起來更加真實，符合一個急于在領(lǐng)導(dǎo)面前表現(xiàn)的年輕干部的行為邏輯。

他甚至“不小心”在給趙副主任的電話里，隱晦地提及了青峰鎮(zhèn)這邊為了盡快解決這個歷史包袱，在“不違反大原則”的前提下，對一些“程序性瑕疵”可以適當(dāng)“通融”的意向。這話說得模棱兩可，卻又充滿了誘惑力。

真他媽憋屈。掛掉又一個電話后，余慶靠在椅背上，揉了揉眉心。明明知道那群雜碎就在眼皮底下活動，卻要在這里跟一個老油條虛與委蛇，玩這種官僚文字游戲。要是放在以前，一套審訊手段下去，什么問不出來？

一股暴戾的沖動偶爾會竄上心頭，那是屬于“磐石”的本能，渴望用最直接、最有效的方式解決問題。但他很快將其壓了下去。

不行，這是在內(nèi)地，不是邊境。法律，程序，證據(jù)鏈……缺一環(huán)都不行。他深吸一口氣，掃黑需要證據(jù)，反恐只要名單。我現(xiàn)在干的，就是最憋屈的‘掃黑’前戲。功勞簿上，不會記錄你抓了多少人，只會記錄你提供了多少份合法有效的證據(jù)。想往上爬，就得按這里的規(guī)矩來。

現(xiàn)實的考量像一條冰冷的鞭子，抽打著他，讓他保持清醒和克制。他不能犯錯，尤其不能在這種關(guān)鍵時刻，因為個人情緒而毀了整個布局，斷送了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前程。他還有更長的路要走。

就在余慶以為還需要更多鋪墊時，趙副主任那邊先有了動靜。

這天下午，余慶桌上的辦公電話響了，來電顯示是巖口鎮(zhèn)的號碼，但并非綜治辦的座機(jī)。

他接起電話，那頭傳來趙副主任比之前略顯熱情，卻依舊帶著幾分謹(jǐn)慎的聲音：“余干事啊，我老趙?！?/p>

“趙主任，您好您好！”余慶立刻換上熱情而略帶期盼的語氣，“是不是我們那個林子的事，有眉目了？”

“眉目嘛，談不上?！壁w副主任在電話那頭打著哈哈，“不過呢，我這邊托人打聽了一下，也翻了翻一些老關(guān)系。這事兒啊，光靠我們兩個鎮(zhèn)在這里扯皮，確實難辦?？赡苄枰艺疑厦妫蛘摺渌矫娴娜?，疏通疏通?！?/p>

“其他方面的人？”余慶適時地表現(xiàn)出好奇和一絲“懂事”的興奮，“趙主任，您指點指點？需要我這邊做什么，您盡管說！只要能解決問題，我們這邊肯定積極配合！”

上鉤了？還是僅僅想利用我？余慶心中冷笑，語氣卻愈發(fā)誠懇。

“呵呵，年輕人，有沖勁是好事?！壁w副主任似乎很滿意他的態(tài)度，“這樣吧，電話里說不清楚。明天晚上，我約了個朋友，他對這方面的事情比較‘門清’，一起吃個便飯，詳細(xì)聊聊？就在我們巖口鎮(zhèn)，‘老地方餐館’，你知道吧？”

“老地方餐館？”余慶迅速在腦中調(diào)取巖口鎮(zhèn)的地圖，那是一家位于鎮(zhèn)中心邊緣、口碑普通的家常菜館，不算起眼。

“知道，知道！趙主任，太感謝您了！明天晚上我一定到！”余慶忙不迭地答應(yīng)，語氣里充滿了感激。

“嗯，那就這么說定了。晚上七點，包廂我訂好了，叫‘聽松閣’?！壁w副主任說完，便掛了電話。

放下電話，余慶臉上的熱情瞬間褪去，眼神變得銳利如鷹。

“老地方餐館”……“聽松閣”……“門清”的朋友？這絕不只是一場簡單的飯局。趙副主任突然如此“熱心”，背后必然有其目的。是想探他的底？還是真的想通過他，搭上青峰鎮(zhèn)“靈活處理”的線，從中牟利？亦或者，這本身就是那個隱藏網(wǎng)絡(luò)的一次試探？

他立刻通過加密渠道，將趙副主任的邀約、地點、時間等信息，以及自己的初步判斷，緊急匯報給老譚。

回復(fù)很快傳來，只有簡短的幾個字：“餌已動，線可放。準(zhǔn)時赴約，見機(jī)行事。安全第一，外圍有我?！?/p>

余慶握了握拳，指尖感受到口袋里彈殼的堅硬。

終于，從這令人煩躁的文牘和電話博弈中，向前邁進(jìn)了一步。雖然依舊是被線牽引著，但至少，能更近距離地觀察水下的動靜了。

他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中混雜著警惕、期待和一絲嗜血的興奮。

明天晚上，巖口鎮(zhèn)，“老地方餐館”，“聽松閣”。

他倒要看看，這條被餌料吸引過來的，究竟是條什么魚。而他自己，這根被老譚握在手中的“線”，又將釣起怎樣的秘密。

好好表現(xiàn)，余慶。他對自己說，這不僅是任務(wù)，更是你晉升的階梯。穩(wěn)住，就能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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