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周易》第三十二章恒卦居于咸卦之后,作為下經第二卦,構成感通之后的持久守恒。傳統(tǒng)解讀多將恒卦簡單視為“恒久”“持久”之卦,強調“亨無咎”的穩(wěn)定之象,卻忽略了其作為宇宙恒常哲學的深層意義。恒卦實則是部精密的持久現象學——描繪天地萬物如何通過恒久不易而達于動態(tài)平衡的過程。這不僅是個體守道的功夫,更是宇宙論意義上雷風相與而久于其道的根本法則。
恒卦本體:雷風相與的恒常之象
恒卦由下巽上震組成,巽為風,震為雷,形成“雷風相與”的意象。卦辭“亨,無咎,利貞,利有攸往”看似平實,實則蘊含深意?!昂唷敝^通過恒久而達亨通,“無咎”指沒有災禍,“利貞”謂宜于守正,“利有攸往”指宜有所往。
“恒”字甲骨文象形為弦月在天之狀,《說文解字》釋為“常也”,但本義實為持久不變。清代學者王夫之在《周易內傳》中洞察到:“恒者,久也。雷風相與,剛柔皆應,天地之常道也?!睖蚀_把握了恒卦中變動與持久的辯證關系。
《彖傳》
“恒,久也。剛上而柔下,雷風相與,巽而動,剛柔皆應,恒。恒亨無咎利貞,久于其道也。天地之道,恒久而不已也。利有攸往,終則有始也。日月得天而能久照,四時變化而能久成,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。觀其所恒,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”
的論述需要深入詮釋。“剛柔皆應”指陰陽相互呼應,“久于其道”謂持久守道?!疤斓厝f物之情”揭示恒久的終極意義——通過恒久可觀見萬物本質。
“雷風相與”的意象尤具深意:雷震風散,相資為用,象征動靜相得而持久不衰。這與咸卦“山澤通氣”的感通之象形成對比:咸卦強調相互感應,恒卦注重持久守恒。恒卦所處的正是那個動靜得宜、持守有常的恒久時刻。
六爻深析:恒久過程的六重境界
恒卦六爻構成一個完整的恒久實踐過程,每一爻代表在不同情境下的守常之道。這個歷程不是簡單的固執(zhí)守舊,而是通權達變的智慧平衡。
初六“浚恒,貞兇,無攸利”,展示恒久的初始誤區(qū)?!翱:恪敝干钋蠛憔?,“貞兇”謂雖正亦兇,“無攸利”指無所利益。爻辭強調恒久之初不可過度深求。唐代孔穎達《周易正義》疏:“處恒之初,便深求永終,求之過深,故貞兇?!边@種對恒久限度的認識,是中國中庸哲學的重要特色。
九二“悔亡”,代表恒久的適中境界?!盎谕觥敝富诤尴?。這描繪了恒久的理想狀態(tài):持守中道而悔恨自消。如《尚書》“允執(zhí)厥中”,執(zhí)守中道可免偏頗。
九三“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,貞吝”,揭示失恒的危害。“不恒其德”指不能恒守德行,“或承之羞”謂可能蒙受羞辱,“貞吝”指雖正亦吝。這警告恒久需要持守德行,否則雖正亦吝。
九四“田無禽”,展現恒久中的虛耗現象?!疤餆o禽”指田獵無獲。這體現了恒久中的困境:堅持錯誤方向的恒久只會導致徒勞無獲。
六五“恒其德,貞,婦人吉,夫子兇”,代表恒久的性別差異?!昂闫涞隆敝负闶氐滦校柏憽敝^守正,“婦人吉”指婦人吉祥,“夫子兇”謂男子兇險。這描繪了恒久的辯證智慧:同樣的恒久,因身份不同而結果各異。
上六“振恒,兇”,揭示動搖恒久的危害?!罢窈恪敝刚駝雍愠#皟础敝^兇險。這最后爻體現了中國哲學特有的“守常知變”智慧:動搖根本恒道將招致兇險。
恒卦的恒久哲學:久于其道的智慧
恒卦蘊含深刻的恒久哲學?!昂恪钡谋举|是“?!薄愠2蛔兊奶斓酪?guī)律。這種恒久觀在中國文化中源遠流長:《尚書》謂“惟精惟一,允執(zhí)厥中”,《詩經》言“靡不有初,鮮克有終”,都是對恒久重要性的強調。
與西方強調變化發(fā)展的歷史觀不同,恒卦體現的是中國“變中有?!钡挠钪嬗^——在變化中持守恒常之道。如《易經》所言“易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”,將恒久作為變化的最終歸宿。
《象傳》
“雷風,恒。君子以立不易方”
需要正確理解?!傲⒉灰追健辈皇呛唵蔚墓虉?zhí)立場,而是如《論語》“三十而立”的人格確立,通過確立根本原則實現恒久不移。“不易方”則是堅守正道,這是恒卦哲學在人格修養(yǎng)中的具體應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