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忽然轉(zhuǎn)身走了出去。不一會兒,又回來了,手里拿著兩根冒著冷氣的雪糕,是那種最普通的光明牌鹽水棒冰。他走到汪明珠面前,把其中一根塞到她手里,動作粗魯,語氣依舊硬邦邦:“喏!拿著!別中暑了給我添麻煩!”
汪明珠愣住了,看著手里冰涼的雪糕,又看看老范那張依舊板著的黑臉,一時不知該說什么。
老范自己撕開包裝,狠狠咬了一大口冰碴子,含糊不清地說:“看什么看?快吃!吃完干活!”他頓了頓,環(huán)顧四周,壓低了聲音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,“那個……剛才……在外面人多,我嗓門大了點……不是針對你。倉庫里,規(guī)矩就是規(guī)矩,嗓門不大,鎮(zhèn)不住那些老油條……你……你別往心里去?!?/p>
汪明珠看著老范黝黑臉上那抹可疑的紅暈(也許是熱的),聽著他這別別扭扭的“道歉”,心中五味雜陳。這個兇神惡煞的老范,似乎……也沒那么壞?
她撕開雪糕包裝,咬了一口。冰涼甘甜的滋味瞬間驅(qū)散了酷暑的燥熱,也悄然融化了她心中一些堅冰。
“謝謝范主任?!彼吐曊f。
“謝什么謝!干活!”老范瞪了她一眼,轉(zhuǎn)身走了,腳步似乎輕快了些。
又過了幾天,倉庫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。一批緊急要出庫的電子元件,因為發(fā)貨單信息模糊,加上倉管員交接失誤,貨位找不到了!客戶的車子等在門口急得跳腳。負責那片區(qū)域的倉管員急得滿頭大汗,翻遍了記錄也找不到。
老范聞訊趕來,暴跳如雷:“廢物!一群廢物!平時怎么教你們的?!記錄!記錄!記錄是干什么吃的?!找不到?找不到都給我滾蛋!”
就在一片混亂之際,汪明珠站了出來。她冷靜地說:“范主任,我記得這批貨。上周三下午到的,當時入庫單有點問題,是我協(xié)助張師傅登記的。我記得放在d區(qū)三排七號貨架的最上層,因為那批貨外包裝有點特殊,貼了個黃色的臨時標簽?!?/p>
老范將信將疑,立刻帶人沖去d區(qū)三排七號貨架。果然,在最上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,找到了那批貼著黃色標簽的電子元件!
危機解除。老范看著汪明珠,眼神復雜。他沉默了片刻,揮揮手:“行了,趕緊發(fā)貨!”然后轉(zhuǎn)身就走,沒再說一句責備的話。
下班時,夕陽的余暉透過高大的倉庫窗戶,灑下長長的光影。汪明珠收拾好東西,準備離開。老范站在倉庫門口,背對著她,望著遠處工廠的煙囪。
“喂!”老范突然開口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汪明珠耳中。
汪明珠停下腳步。
“明天……上面來人,問話。”老范沒有回頭,聲音低沉,“關(guān)于你的事。該怎么說,你自己心里有數(shù)。清白的,就挺直腰桿說!別慫!”
汪明珠心頭一熱,用力點了點頭:“嗯!”
老范頓了頓,依舊背對著她,夕陽的金光勾勒出他敦實而略顯佝僂的背影。他最后說了一句,聲音不大,卻像一塊石頭投入汪明珠的心湖:
“好好干……別給我丟臉!”
說完,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他的辦公室,沒有再回頭。
汪明珠站在原地,看著老范消失在門后的背影,眼眶微微發(fā)熱。這個脾氣火爆、說話像打雷的“楊浦老范”,用他特有的方式,給予了她最樸實的認可和最厚重的鼓勵。倉庫的塵土和汗水,似乎在這一刻,都化作了滋養(yǎng)她重新站起來的養(yǎng)分。她抬起頭,望向夕陽的方向,眼神重新燃起了倔強的光芒。她不會給老范丟臉!更不會向命運低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