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明珠的清白昭雪,如同投入黃河路這潭深水的一顆石子,漣漪雖短暫,卻清晰地映照出人心向背。梅萍的黯然離場,讓27號的風(fēng)氣為之一肅,也間接鞏固了金科長對汪明珠的信任。寶總與李李之間,那份因煤氣管道危機(jī)和匿名證據(jù)而生的、心照不宣的“人情債”,似乎也隨著汪明珠的復(fù)職而悄然勾銷,只留下一種更加微妙、難以言喻的張力在兩人之間無聲流轉(zhuǎn)。
然而,黃河路永遠(yuǎn)不會真正平靜。就在汪明珠重新穿上駝色小西裝,精神煥發(fā)地踏入27號大樓,準(zhǔn)備迎接新挑戰(zhàn)的同時,另一場帶著荒誕喜劇色彩卻又暗藏真心實意的追逐,在永康里那盞昏黃的夜東京燈籠下,拉開了序幕。主角,是那個以“用錢砸”為信條的海寧小魏——魏宏慶。
魏宏慶追求玲子,動機(jī)復(fù)雜得連他自己都未必完全理清。起初,或許是出于對寶總的不服氣——憑什么寶總能贏得夜東京玲子姐的青睞和信任?憑什么他魏宏慶就只能被玲子當(dāng)成一個“沖頭”暴發(fā)戶?他要用最直接、最魏宏慶的方式證明自己!當(dāng)然,玲子身上那種不同于黃河路脂粉氣的、帶著煙火味的沉靜與堅韌,也確實吸引了他。但更重要的,他潛意識里或許覺得,拿下玲子,就等于在寶總的后院點了一把火,能狠狠挫挫寶總的銳氣!
于是,魏宏慶開始了他的“砸錢”攻勢。他不再開著那輛招搖的黃色火鳥跑車,而是換了一輛更“低調(diào)”的黑色奔馳(在他眼里算低調(diào)了),開始頻繁出現(xiàn)在夜東京門口。
第一次,他捧著一大束嬌艷欲滴、價格不菲的厄瓜多爾玫瑰,在菱紅和芳妹驚愕的目光中,徑直走到正在吧臺后擦拭酒杯的玲子面前,露出自認(rèn)為迷人的笑容:“玲子姐!送給你!鮮花配美人!”
玲子頭也沒抬,繼續(xù)擦著杯子,聲音平淡無波:“魏老板客氣了。夜東京地方小,放不下這么大束花。菱紅,拿去插門口花瓶里吧,給街坊鄰居看看?!?/p>
菱紅忍著笑,接過那束昂貴的玫瑰,真的就插在了門口那個裝醬油瓶的破瓦罐里。魏宏慶臉上的笑容僵住了。
第二次,他提著一個印著“恒隆廣場”logo的精美紙袋,里面是一條閃閃發(fā)光的鉆石項鏈。他故技重施:“玲子姐,一點小意思,配儂的氣質(zhì)!”
玲子這次抬起了頭,看了一眼那刺眼的鉆石光芒,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、帶著疏離的弧度:“魏老板,夜東京是吃飯喝酒的地方,不是珠寶行。儂要送首飾,走錯門了?!彼噶酥搁T外,“對面金店新開張,生意興隆?!?/p>
魏宏慶碰了一鼻子灰,訕訕地收回項鏈。
第三次,他學(xué)“聰明”了。他打聽到玲子喜歡聽評彈,特意托人從蘇州弄來一套限量版的評彈名家黑膠唱片,包裝得極其精美。他興沖沖地送過去,滿以為這次能投其所好。
玲子看著那套唱片,眼神確實柔和了一瞬。她拿起一張,輕輕摩挲著封套,似乎在回憶什么。魏宏慶心中一喜。然而,玲子很快放下唱片,平靜地說:“魏老板有心了。不過,我店里那臺老唱機(jī),放不了這么金貴的唱片。儂還是拿回去吧,別糟蹋了好東西?!?/p>
魏宏慶徹底懵了!玫瑰不要!鉆石不要!連她喜歡的唱片也不要!這個女人,油鹽不進(jìn)啊!
“玲子姐!”魏宏慶有些急了,聲音也大了幾分,“儂到底要啥?儂說!只要上海灘有的,我魏宏慶都能給儂弄來!”
玲子終于停下手中的活,抬起頭,認(rèn)真地看向魏宏慶。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靜,像一泓深潭,映照出魏宏慶臉上的急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。
“魏老板,”玲子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,“黃河路上,不講鈔票,講腔調(diào)。儂的鈔票,買不到夜東京想要的東西?!?/p>
“腔調(diào)?”魏宏慶愣住了,這個詞對他來說有點陌生,“啥腔調(diào)?儂講清楚點!”
玲子沒有直接回答,只是淡淡地說:“魏老板,儂請回吧。夜東京要開門做生意了?!彼铝酥鹂土睢?/p>
魏宏慶被玲子那平靜卻不容置疑的態(tài)度噎得說不出話,臉上一陣紅一陣白。他憤憤地抓起那套唱片,轉(zhuǎn)身就走,差點撞在剛進(jìn)門的寶總身上。
寶總顯然是看到了剛才那一幕,他臉上沒什么表情,只是側(cè)身讓過氣沖沖的魏宏慶,然后像往常一樣,走到自己常坐的靠窗位置坐下,對玲子說:“玲子,老樣子,菜泡飯。”
玲子點點頭,轉(zhuǎn)身進(jìn)了小廚房。整個過程,兩人沒有任何眼神交流,仿佛剛才那場鬧劇從未發(fā)生。但這種無視,反而更讓魏宏慶覺得憋屈!他感覺自己像個跳梁小丑,在寶總面前丟盡了臉!
“寶總!儂得意啥?!”魏宏慶猛地轉(zhuǎn)過身,對著寶總的背影吼道,“儂不就是比我先認(rèn)識玲子姐嗎?有啥了不起!我告訴儂!玲子姐,我魏宏慶追定了!儂等著瞧!”
寶總端起玲子剛倒的熱茶,輕輕吹了吹浮沫,眼皮都沒抬一下,仿佛魏宏慶是在對空氣說話。這種徹底的漠視,比任何嘲諷都更讓魏宏慶抓狂!他狠狠一跺腳,沖出了夜東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