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預(yù)訂了。姓葛。”中年男人說道。
“葛老師!快請進(jìn)!”玲子聞聲從廚房走出來,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,“位置給您留著呢?!?/p>
葛老師走進(jìn)小院,環(huán)顧四周,滿意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玲子,儂這里……鬧中取靜,別有洞天?。”纫箹|京更有味道!”
“葛老師過獎了。小地方,圖個清凈?!绷嶙右鹄蠋熑胱?,“今晚就您一位?”
“還有個老朋友,馬上到?!备鹄蠋熜Φ?,“他可是慕名而來,點(diǎn)名要吃儂的腌篤鮮和油燜春筍?!?/p>
“好,我這就去準(zhǔn)備?!绷嶙愚D(zhuǎn)身進(jìn)了廚房。
不一會兒,門鈴再次響起。芳妹打開門,看到門口站著的人,驚訝地瞪大了眼睛!
“寶……寶總?!”
寶總穿著一身休閑西裝,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,對芳妹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芳妹,好久不見。”
他走進(jìn)小院,看到葛老師,笑著打招呼:“葛老師,讓儂久等了?!?/p>
“阿寶來了?快坐快坐!”葛老師熱情地招呼,“玲子!儂看誰來了!”
玲子從廚房探出頭,看到寶總,眼神微微一凝,隨即恢復(fù)了平靜。她擦擦手,走了出來,聲音平淡無波:“寶總,稀客。請坐。”
寶總看著玲子平靜無波的臉,看著她身上那件洗得發(fā)白的棉布圍裙,看著她眼中那份疏離而獨(dú)立的淡然,心中百感交集。眼前的玲子,不再是那個在夜東京吧臺后等他歸來、眼神中帶著期盼和依賴的女人。她脫胎換骨,成了一個真正獨(dú)立、自信、擁有自己一方天地的私廚。這變化,讓他欣慰,也讓他心底深處,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……失落和釋然。
“玲子,生意還好嗎?”寶總在葛老師對面坐下,隨口問道。
“托寶總的福,還過得去?!绷嶙拥貞?yīng),轉(zhuǎn)身對芳妹說,“芳妹,給寶總倒茶。用我新買的龍井。”
“好嘞!”芳妹趕緊去泡茶。
葛老師看著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,笑著打圓場:“阿寶啊,儂今天有口福了!玲子的手藝,那是沒得說!特別是這腌篤鮮,湯頭吊足八個鐘頭!鮮得眉毛掉下來!”
寶總笑了笑:“那我今天要好好嘗嘗?!?/p>
玲子沒再說話,轉(zhuǎn)身回了廚房。不一會兒,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和誘人的食物香氣。
葛老師看著寶總,壓低聲音:“阿寶,聽說麒麟會那邊……動靜不小?。恐琳鎴@又出了事……儂這邊……壓力大吧?”
寶總端起芳妹泡好的茶,輕輕吹了吹浮沫,眼神深邃:“壓力?習(xí)慣了。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。上海灘的風(fēng)浪,又不是第一次見?!?/p>
他頓了頓,看向廚房里玲子忙碌的背影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:“倒是玲子……現(xiàn)在這樣,挺好。清凈,自在。有自己的天地?!?/p>
葛老師點(diǎn)點(diǎn)頭,意味深長地說:“是啊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。玲子這條路,走得踏實(shí)。阿寶,儂的路……也不容易啊?!?/p>
寶總沉默著,品著杯中清香的龍井,目光望向窗外搖曳的竹影。麒麟會的反撲,李李的困境,汪明珠的麻煩……千頭萬緒,如同亂麻。但他心中,卻異常平靜。他想起爺叔的話,想起那碗排骨年糕,想起汪明珠啃骨頭的倔強(qiáng)眼神。
“葛老師,”寶總放下茶杯,聲音沉穩(wěn)而有力,“路再難,總得走下去。只要骨頭夠硬,年糕夠糯,這碗湯……就總能熬出滋味來?!?/p>
廚房里,玲子將切好的咸肉和鮮筍放入砂鍋,加入高湯,蓋上蓋子,文火慢燉。她聽著外面寶總沉穩(wěn)的話語,眼神微微閃動。她拿起一塊干凈的毛巾,仔細(xì)擦拭著灶臺,動作輕柔而專注。無論外面如何驚濤駭浪,她的“家宴”,只求一份真材實(shí)料,一份用心至誠。這方小小的天地,是她為自己筑起的,最堅(jiān)固的堡壘。
夜色漸深。思南路的小院里,燈火溫暖。腌篤鮮的香氣,彌漫在空氣中,醇厚而悠長。寶總、葛老師、玲子……不同的人,不同的路,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里,短暫交匯,品味著各自的人生滋味。而上海灘的驚濤駭浪,仍在夜色中,無聲地醞釀著下一輪更猛烈的沖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