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平飯店頂樓的茶香尚未散盡,寶總的心神已從香港的云海舊夢,徹底落回了黃浦江畔的煙火人間。爺叔寥寥數(shù)語的點撥,如同定海神針,將他歸途上那點虛無的蒼茫感徹底驅(qū)散。上海灘,才是他的根,他的戰(zhàn)場,他揮灑熱血、書寫傳奇的地方。麒麟會的陰影仍在,但此刻的他,心中澄澈,目標(biāo)明確——固本培元,養(yǎng)精蓄銳,靜待時機。
“至真園那邊,李小姐的接風(fēng)宴,定在今晚七點?!毙¢e低聲匯報。
寶總微微頷首:“知道了。備車吧?!?/p>
夜幕低垂,華燈初上。至真園門口,車水馬龍,霓虹閃爍,一掃前段時日“食物中毒”風(fēng)波的陰霾,重現(xiàn)昔日頂級食府的繁華氣象。巨大的“囍”字燈牌早已撤下,取而代之的是流光溢彩的“至真”招牌,在夜色中熠熠生輝。門口,潘經(jīng)理親自迎候,笑容可掬,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。
寶總的車在門口停下。他推門下車,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,襯得身姿挺拔,氣度沉穩(wěn)。他抬頭看了一眼至真園璀璨的燈火,目光平靜無波,邁步走了進(jìn)去。
“聽濤閣”包廂內(nèi),已是高朋滿座。巨大的紅木圓桌旁,圍坐著上海灘與寶總關(guān)系最密切、也最能體現(xiàn)他如今勢力版圖的幾張面孔。
主位空懸,顯然是留給寶總的。左手邊,是今晚的東道主李李。她罕見地穿了一身絳紫色的絲絨旗袍,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紗披肩,長發(fā)松松挽起,插著一支碧玉簪子,妝容精致,氣質(zhì)冷艷高貴。只是,她右手食指和中指上,纏繞著幾圈潔白的紗布,隱隱透出一點淡紅,與她一身華貴形成微妙的反差。她端坐著,目光平靜地掃視全場,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,眼神深邃如古井。
李李旁邊,是汪明珠。她穿著一身米白色香奈兒風(fēng)格的套裙,簡潔利落,長發(fā)微卷,臉上化著淡妝,眼神明亮而自信。經(jīng)歷了歐洲大單的成功和與魏宏慶的徹底切割,明珠公司蒸蒸日上,她身上那份獨當(dāng)一面的女企業(yè)家氣場愈發(fā)明顯。她與李李相鄰而坐,兩人氣質(zhì)迥異,卻同樣耀眼,如同并蒂蓮,吸引了席間不少目光。
汪明珠旁邊,是玲子。她穿著素雅的月白色棉麻旗袍,長發(fā)松松挽在腦后,不施粉黛,神情平和溫婉。她不再是夜東京的老板娘,而是“玲子家宴”的主人,身上褪去了往日的煙火氣,多了幾分沉淀后的從容和淡泊。她安靜地坐著,偶爾與身邊的芳妹低聲交談幾句。
芳妹挨著玲子,旁邊是紅光滿面的陶陶。新婚燕爾,兩人眉梢眼角都帶著甜蜜的笑意。陶陶不時給芳妹夾菜,低聲說著什么,引得芳妹掩嘴輕笑。他們的幸福,為這桌暗流涌動的宴席,增添了一抹難得的暖色。
陶陶旁邊,是范總。經(jīng)歷了“三羊牌”慘敗、強慕杰陷阱和代持風(fēng)波后,他收斂了不少,臉上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疲憊和諂媚的笑容。他努力融入氣氛,不時舉杯附和。
再過去,是菱紅。她依舊穿著鮮艷的旗袍,涂著大紅唇,眼神潑辣,嗓門洪亮。她正拉著旁邊的葛老師說話,葛老師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灰色中山裝,推著老花鏡,臉上帶著慈祥而略帶疏離的笑容,偶爾點頭應(yīng)和。
葛老師旁邊,是小閑。他穿著得體的西裝,戴著金絲眼鏡,神情肅穆,眼神銳利,如同寶總的影子,沉默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。
最末位,靠近門口的位置,坐著魏宏慶。他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廉價西裝,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,卻難掩臉上的憔悴和落魄。他低著頭,雙手放在膝蓋上,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,眼神躲閃,不敢看任何人,尤其是汪明珠的方向。他在玲子家宴打工,端盤子洗碗,勉強糊口,昔日的“魏老板”風(fēng)光早已蕩然無存。今晚能出現(xiàn)在這里,是玲子念舊情,帶他來見見世面,也讓他感受一下“人還在,路還長”的氛圍。
寶總推門而入的瞬間,包廂內(nèi)瞬間安靜下來。所有人的目光,齊刷刷聚焦在他身上。
“寶總!”
“寶總來了!”
“寶總!儂可算回來了!”
眾人紛紛起身招呼,語氣帶著不同程度的熱情和恭敬。
寶總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,目光掃過全場,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片刻,微微頷首:“各位,久等了。不好意思?!?/p>
他走到主位,李李起身相迎,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:“寶總,一路辛苦??煺堊??!?/p>
“李小姐客氣了。讓儂費心了?!睂毧偟哪抗庠诶罾畎氖种干贤A袅艘凰?,眼神微動,但并未多問,只是禮貌地點點頭,在主位落座。
“開席吧?!崩罾顚ε私?jīng)理示意。
精美的菜肴流水般端上桌。廖炳坤師傅親自掌勺的招牌菜,色香味俱全,令人食指大動。酒是窖藏多年的茅臺和法國波爾多紅酒,醇香四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