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下午醒過一次,認得出人,就是話講不清楚,半邊身子不能動……”繼母抹著眼淚,“醫(yī)生講要看后續(xù)恢復……但是……可能……好不了了……”
魏宏慶的心狠狠揪了一下。
“廠子里呢?”他強作鎮(zhèn)定地問。
一直沒說話的老王會計重重嘆了口氣,從隨身的舊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文件夾:“宏慶……儂自家看吧……廠子……要撐不下去了!”
魏宏慶接過文件夾,感覺那紙張重如千斤。他坐到冰涼的不銹鋼椅子上,顫抖著手翻開。
觸目驚心!
幾份不同銀行的貸款合同,金額巨大,好幾筆都臨近或已經(jīng)逾期!
數(shù)十份供應商的催款單,堆疊如小山!他甚至還看到了幾份上海供應商的名字!
一份最新審計的資產(chǎn)負債表——巨大的紅字赤字!凈資產(chǎn)竟然已經(jīng)是負數(shù)?!
還有一份被標注了“重要”的法院文件——查封通知!廠里最重要的幾臺關(guān)鍵設(shè)備,因為無法償還設(shè)備租賃公司的租金,已經(jīng)被訴前保全,貼上了封條!生產(chǎn)線幾近癱瘓!
魏宏遠適時地在一旁沉重地補充:“宏慶,儂不在這些時候,我盡力周旋了。但是……窟窿實在太大了!銀行那邊天天催,口氣越來越硬。供應商堵在廠門口要錢。工人已經(jīng)三個月沒發(fā)全工資了,要不是幾個老師傅撐著,人心早就散了。還有那些封條……沒有設(shè)備,拿什么開工?沒有開工,拿什么賺錢還債?這就是個死循環(huán)??!”
魏宏慶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,握著文件夾的手指冰涼!他雖然知道自己捅的簍子不小,也預估廠里困難重重,但絕沒想到已經(jīng)到了瀕臨破產(chǎn)、資不抵債的絕境!
這么重的擔子……壓下來……他怎么扛?壓死他也扛不住??!他腦子里嗡嗡作響,眼前一片模糊。
“唯一的辦法,只有……斷臂求生?!蔽汉赀h壓低聲音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,“趁現(xiàn)在還有一點商譽和部分沒被查封的設(shè)備,找一家有實力的公司接盤。廠牌、客戶資料、那些經(jīng)典版型……還能值點錢。打包賣掉,還掉一部分最緊急的債務,把工人的工資結(jié)了,把……二叔的醫(yī)藥費保住。其他的……只能以后再說了。”
賣掉?賣掉父親和爺爺兩代人的心血?把“海寧皮革廠”這塊招牌給賤賣了?!
魏宏慶猛地抬頭,難以置信地看著魏宏遠。
“這是唯一的活路!”魏宏遠迎著他震驚的目光,語氣堅決,“再拖下去,資產(chǎn)會被銀行和法院強行拍賣!那時候,我們不僅什么都沒了,還會惹一堆官司!所有人都得跟著倒霉!儂真想看著廠子徹底爛掉?看著二叔死不瞑目?看著工人拿不到血汗錢跳腳罵娘?!”
“可那是……”魏宏慶的話堵在喉嚨里。他突然覺得很冷,很無力。他能說什么?反對?他有能力拯救廠子嗎?他兜里的錢,連醫(yī)院一天的醫(yī)藥費都不夠!
“宏遠聯(lián)系的哪家?”旁邊的老會計突然問道,顯然魏宏遠已經(jīng)跟他們私下溝通過了。
“蘇州一家服裝公司,金老板,很有實力,想做皮裝線,對我們的渠道和工藝感興趣。我跟伊初步接觸過,他們出的價……雖然不高,但足夠解決燃眉之急……”魏宏遠環(huán)視眾人,目光最終落在低著頭的魏宏慶身上,“宏慶,儂是廠長繼承人,最終的決定權(quán),在儂手里?!?/p>
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魏宏慶身上,充滿壓力。
賣?還是不賣?
他敢不賣嗎?他憑什么不賣?他有辦法拿出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來填這個天坑嗎?他沒有!一分都沒有!他甚至在上海還欠著寶總那個天文數(shù)字!他此刻所有的錢,就是芳妹塞給他的那個薄薄的信封……
巨大的絕望幾乎將他淹沒。
就在這時,一個沉穩(wěn)冷峻、帶著上??谝舻哪新曂回5卦诎察o的走廊響起:
“請問,誰是魏宏慶先生?”
眾人循聲望去。只見一個穿著筆挺深色西裝、戴著金絲眼鏡、夾著黑色公文包的律師模樣男人走了過來。他氣質(zhì)冷硬,目光銳利,直接鎖定了還處于震驚和茫然中的魏宏慶。
“我是?!蔽汉陸c下意識地站起來,心中警鈴大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