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廖師傅,至真園缺的不是一個廚師,缺的是一口氣!一股能打破壟斷、證明‘真功夫’不怕‘歪門邪道’的硬氣!”寶總言辭懇切,眼神真摯,“晚輩斗膽,懇請廖師傅出山,為上海灘的食客,也為‘至真’二字,正名!”
廖炳坤師傅靜靜地聽著,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表情。他沉默良久,最終,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。他緩緩站起身,走到灶臺邊,拿起一口沉甸甸的黑色鐵鍋,掂了掂,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:
“炒牛河,最緊要系鑊氣!做人,最緊要系骨氣!好!我同你返上海!炒翻幾鑊!俾佢哋睇下,乜嘢叫做真功夫!”
寶總大喜過望!連夜帶著廖師傅和小閑,搭乘最早的航班飛回上海。
飛機落地虹橋機場時,已是深夜。天空飄著冰冷的細雨,寒風刺骨。寶總親自開車,帶著廖師傅和小閑,直奔至真園。他需要第一時間將廖師傅安頓好,確保明天能順利“開鑊”!
車子剛駛出機場高速,雨勢突然變大,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車窗上。寶總小心翼翼地開著車,在昏暗的雨幕中穿行??斓街琳鎴@時,他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,撐著傘,站在至真園后巷的屋檐下,焦急地張望著——是汪明珠!
寶總心頭一暖,將車緩緩?fù)T诼愤?。他搖下車窗,風雨立刻灌了進來。
“汪小姐?儂怎么在這里?”寶總有些驚訝。
“寶總!”汪明珠看到寶總,眼睛一亮,快步跑過來,雨水打濕了她的褲腳,“我聽菱紅姐說儂去香港請大師傅了,不放心,過來看看……廖師傅接到了嗎?”
“接到了!在車上!”寶總指了指后座。
汪明珠透過車窗,看到后座那位穿著樸素、閉目養(yǎng)神的老者,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:“太好了!李小姐有救了!”
“雨這么大,儂快回去吧!別著涼了!”寶總看著汪明珠被雨水打濕的肩膀,皺了皺眉。
“沒事!我……”汪明珠話還沒說完,一陣冷風吹來,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。
寶總見狀,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身上的羊絨大衣,推開車門,冒著雨,幾步走到汪明珠面前,將還帶著體溫的大衣,不由分說地披在了她身上!
“寶總!儂……”汪明珠猝不及防,被那帶著寶總氣息和體溫的大衣包裹住,冰冷的身體瞬間涌上一股暖流,直沖心底。她抬起頭,看著寶總被雨水打濕的頭發(fā)和關(guān)切的眼神,鼻子一酸,眼眶瞬間紅了。
“快穿上!別啰嗦!”寶總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,但眼神卻異常溫柔,“趕緊回去!明天……等好消息!”
他拍了拍汪明珠的肩膀,轉(zhuǎn)身快步跑回車里,發(fā)動車子,駛?cè)胗昴弧?/p>
汪明珠站在原地,緊緊裹著那件寬大的、帶著寶總體溫和淡淡煙草味的大衣,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,混合著溫熱的淚水,悄然滑落。她望著消失在雨幕中的車尾燈,心中百感交集,喃喃自語,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:
“寶總……儂……儂不要對我太好……”
這一幕,被不遠處一輛停在陰影里的桑塔納車內(nèi)的人,看得清清楚楚。
玲子坐在駕駛座上,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她原本是聽說寶總今晚回來,特意開車來至真園附近等他,想看看他是否平安,順便……或許能說上幾句話。她看到了寶總的車,也看到了他冒雨下車,更看到了他將自己的大衣,溫柔而霸道地披在汪明珠身上!
那件大衣,是她陪他去培羅蒙定制的!那熟悉的剪裁,那熟悉的顏色……此刻,卻披在另一個女人身上!那個女人,穿著寶總的大衣,在雨中望著他離去的方向,臉上是那樣復(fù)雜而動人的神情……
玲子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,從腳底板瞬間竄遍全身,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!她死死咬住嘴唇,不讓自己發(fā)出一點聲音,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,模糊了視線。
她看著寶總的車消失在雨幕中,看著汪明珠裹著那件大衣,在雨中站了許久才轉(zhuǎn)身離開。直到周圍只剩下嘩嘩的雨聲和死寂的黑暗,玲子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,頹然靠在椅背上。
她緩緩抬起手,看著無名指上那枚素圈銀戒——那是很多年前,在夜東京最艱難的時候,寶總隨手送給她“壓壓驚”的小玩意兒,不值錢,她卻一直戴著。她以為,那是某種承諾,某種羈絆?,F(xiàn)在看來,多么可笑!
她猛地摘下戒指,狠狠攥在手心!冰冷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,卻比不上心痛的萬分之一!
“假的……統(tǒng)統(tǒng)都是假的……”玲子低聲呢喃,聲音嘶啞,帶著刻骨的悲涼和決絕,“首飾是假的……情意是假的……承諾……更是假的!”
她發(fā)動車子,猛踩油門,桑塔納像一頭受傷的野獸,沖入冰冷的雨幕中,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。
夜東京。玲子渾身濕透地沖進店里,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尸走肉。菱紅和芳妹嚇了一跳。
“玲子姐!儂怎么了?淋成這樣?”菱紅趕緊拿毛巾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