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玲子。”阿寶的聲音低沉,目光掃過煥然一新的店面,最后落在玲子平靜無波的臉上。
玲子放下手中的菜刀,用毛巾擦了擦手,臉上沒有任何波瀾,仿佛面對一個尋常的客人:“寶總,稀客。晚市是私宴,已經(jīng)訂滿了。儂要是想吃小籠包,明天午市請早?!?/p>
她的語氣禮貌而疏離,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冰冷。
阿寶的腳步頓住了。他看著玲子那雙清澈卻不再有溫度的眼睛,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。他走到吧臺前,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臺面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:“玲子……儂……真要做得這么絕?真要和我……劃斷?”
“劃斷?”玲子微微挑眉,唇角勾起一抹極淡、極冷的弧度,像冰面上反射的寒光,“寶總言重了。夜東京小本經(jīng)營,不敢高攀。以前承蒙寶總關(guān)照,玲子銘記在心。但從今往后,橋歸橋,路歸路。夜東京賺多賺少,是玲子自己的本事。寶總走寶總的光明大道,玲子守玲子的一畝三分地。兩不相欠,各自安好。”
她的話語清晰、平靜,卻字字如刀,斬釘截鐵!沒有憤怒,沒有怨恨,只有一種徹底的了斷和決絕!
阿寶看著玲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,喉頭滾動了一下,想說什么,卻最終化作一聲低低的嘆息。他苦笑一聲,搖了搖頭:“好……好一個‘兩不相欠,各自安好’……玲子,儂……保重?!?/p>
他深深地看了玲子一眼,那眼神復(fù)雜難明,有失落,有無奈,或許還有一絲……不易察覺的痛楚。然后,他轉(zhuǎn)身,準(zhǔn)備離開這個曾經(jīng)帶給他無數(shù)溫暖和慰藉,如今卻只剩下冰冷和疏離的地方。
就在阿寶的手即將觸碰到門把手時,夜東京的門,再次被推開了。
一個穿著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、梳著油亮背頭、氣度不凡的男人走了進(jìn)來。他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、仿佛故地重游般的微笑,目光掃過店內(nèi),最后落在了吧臺后的玲子身上。
“玲子小姐,好久不見?!蹦腥说穆曇魷睾投挥写判?,帶著一絲南方口音。
玲子抬起頭,當(dāng)看清來人的面容時,她平靜無波的臉上,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劇烈的波動!她的瞳孔驟然收縮,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顫,手中的毛巾“啪嗒”一聲掉在了吧臺上!
“強(qiáng)……強(qiáng)慕杰?!”玲子失聲叫了出來,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……一絲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情緒!
正準(zhǔn)備離開的阿寶,腳步猛地頓?。∷羧晦D(zhuǎn)身,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,瞬間鎖定了門口那個不速之客——強(qiáng)慕杰!
強(qiáng)慕杰似乎才注意到阿寶,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“驚訝”,隨即化為彬彬有禮的微笑:“喲!這不是寶總嗎?真是巧??!沒想到在這里也能遇到儂!”
他無視了阿寶眼中瞬間升騰起的冰冷敵意,目光重新回到玲子身上,笑容加深,帶著一種故人重逢的熟稔和感慨:“玲子小姐,這么多年不見,儂還是這么漂亮,一點都沒變。這家店……裝修變了,但味道……還是那么讓人懷念啊。”他深吸了一口氣,仿佛在回憶什么,“特別是……鰻魚飯的味道。”
鰻魚飯!
這三個字,像一把鑰匙,猛地捅開了玲子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!
東京!新宿!那間狹小卻溫暖的小居酒屋!那個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舊夾克、頭發(fā)亂糟糟、眼神卻倔強(qiáng)而明亮的窮留學(xué)生——強(qiáng)慕杰!那時候的他,遠(yuǎn)不是現(xiàn)在這副金融精英的模樣。他每天打幾份工,省吃儉用,只為湊夠?qū)W費(fèi)。玲子是那家居酒屋的店長,看他辛苦,常常偷偷給他留一份賣剩下的鰻魚飯,或者多盛一碗熱湯。強(qiáng)慕杰總是默默地吃著,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和……一種難以言喻的野心光芒。他叫她“玲子姐”,說以后發(fā)達(dá)了,一定要報答她……
那段在異國他鄉(xiāng)、相依取暖的艱難歲月,那些帶著煙火氣的溫情和樸素的夢想……此刻,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,沖擊著玲子的心防!她看著眼前這個西裝革履、氣宇軒昂、眼神卻深不可測的強(qiáng)慕杰,再對比記憶中那個青澀倔強(qiáng)的窮學(xué)生,巨大的反差讓她一時失語,心中五味雜陳!
阿寶站在門口,將玲子劇烈的反應(yīng)和強(qiáng)慕杰那意味深長的笑容盡收眼底!他心中的震驚絲毫不亞于玲子!強(qiáng)慕杰!這個他金融戰(zhàn)場上的死敵!這個害死A先生、與李李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毒蛇!竟然……和玲子認(rèn)識?!而且看起來……關(guān)系匪淺?!
“玲子姐?”強(qiáng)慕杰看著玲子失神的樣子,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溫和的笑意,語氣帶著刻意的親昵和追憶,“怎么?不認(rèn)識我了?當(dāng)年在新宿,要不是玲子姐的鰻魚飯,我可能早就餓死在東京街頭了。這份恩情,慕杰一直銘記在心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