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浦江的濁浪,日夜不息地拍打著外灘的堤岸,如同這座城市永不停歇的脈搏。寶總在驚濤駭浪中穩(wěn)住了陣腳,麒麟會的反撲被暫時遏制,李李的危機在寶總雷霆手段下化解,魏宏慶在玲子的庇護下茍延殘喘,汪明珠的明珠公司則如破繭之蝶,在歐洲大單的成功交付后,羽翼漸豐,真正在黃河路乃至上海灘的外貿(mào)圈站穩(wěn)了腳跟。然而,就在這看似風浪稍歇的平靜期,一場源自27號外貿(mào)大樓內(nèi)部的、更為陰冷、更為卑劣的風暴,卻悄然醞釀,并最終將一位堅守原則、剛正不阿的老將,推向了命運的懸崖。
27號外貿(mào)大樓,這座承載了無數(shù)人夢想與榮光的殿堂,在時代浪潮的沖刷下,早已不復往日的純粹。市場經(jīng)濟的大潮裹挾著金錢的誘惑和權(quán)力的博弈,不斷侵蝕著這座體制堡壘的根基。金花科長,這位在27號工作了近二十年、以“牌子比鈔票值銅鈿”為信條的老外貿(mào)人,如同礁石般屹立在湍急的河流中,堅守著她心中的“規(guī)矩”和“體面”。然而,她堅守的陣地,正被一股來自內(nèi)部的、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暗流,一點點吞噬。
這股暗流的源頭,正是梅萍。
那個曾經(jīng)在倉庫風波中陷害汪明珠、被降職調(diào)離核心崗位的梅萍,并沒有就此沉淪。相反,在短暫的沉寂后,她憑借其八面玲瓏、察言觀色的本事,以及骨子里那份對權(quán)力和金錢的極度渴望,迅速攀附上了新近空降27號、背景深厚且作風強硬的新任副局長——馬副局長。
馬副局長,年富力強,野心勃勃,是典型的“改革派”,信奉“效率優(yōu)先”、“結(jié)果導向”,對金花科長這種強調(diào)“規(guī)矩”、“程序”、“牌子”的老派作風嗤之以鼻。他需要一把趁手的“刀”,來清除障礙,推行他的“新政”,同時攫取更大的利益。而梅萍,這個善于鉆營、心狠手辣、又對金花懷有刻骨仇恨的女人,正是他眼中最完美的工具。
梅萍敏銳地抓住了這個機會。她投其所好,曲意逢迎,將馬副局長伺候得舒舒服服。她利用自己在27號多年積累的人脈和信息,為馬副局長排除異己、安插親信提供便利。她更是不遺余力地在馬副局長面前詆毀金花科長,將金花描述成“思想僵化”、“阻礙改革”、“倚老賣老”的絆腳石。
“馬局,您是不知道!金科長那個人,仗著自己是老資格,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!她那個科,就是獨立王國!什么都要按她的‘規(guī)矩’來!稍微動一下流程,她就說‘牌子比鈔票值銅鈿’!這不是阻礙改革是什么?現(xiàn)在外面競爭那么激烈,我們27號還抱著老黃歷不放,怎么跟人家競爭?”梅萍在局長辦公室,聲情并茂地“匯報”著,眼神中閃爍著怨毒和諂媚交織的光芒。
馬副局長靠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上,手指有節(jié)奏地敲擊著桌面,眼神深邃:“嗯……金科長是老同志了,有她的堅持。不過……時代不同了嘛。效率,才是生命線。梅萍啊,儂反映的情況,很重要。改革嘛,總是要觸動一些人的利益的?!?/p>
梅萍心中一喜,知道火候到了,立刻湊近一步,壓低聲音:“馬局,我聽說……金科長手上,有幾份……不太合規(guī)的單子。涉及外匯額度……還有進口配額……操作上……有點模糊地帶。要是查一查……說不定……”
馬副局長眼中精光一閃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:“哦?有這種事?梅萍啊,儂工作很細致嘛!這樣,儂去把相關(guān)資料整理一下,報給我。記住,要實事求是,證據(jù)確鑿!”
“是!馬局!您放心!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!”梅萍心中狂喜,臉上卻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。
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,就此展開。梅萍利用自己重新獲得的部分權(quán)限和金花科長的信任(金花雖不喜梅萍,但出于公心,并未完全排斥她接觸工作),開始秘密搜集、甚至偽造金花經(jīng)手的一些敏感業(yè)務(wù)單據(jù)。她將一些正常的業(yè)務(wù)操作進行惡意曲解,將一些因客觀原因造成的流程瑕疵無限放大,甚至將一些完全合規(guī)的單據(jù)進行篡改,制造出金花“違規(guī)操作”、“濫用職權(quán)”、“以權(quán)謀私”的“鐵證”!
更令人發(fā)指的是,為了徹底扳倒金花,梅萍竟然將黑手伸向了27號的核心機密!她利用一次金花外出開會的機會,潛入金花辦公室,用事先配好的鑰匙打開保險柜,竊取了一份涉及國家重要戰(zhàn)略物資進出口的、標注為“絕密”的合同文件!這份文件一旦泄露,后果不堪設(shè)想!梅萍卻毫無顧忌,她將這份文件拍照后,通過隱秘渠道,高價賣給了麒麟會控制的某家離岸貿(mào)易公司!麒麟會正苦于無法直接打擊寶總的核心產(chǎn)業(yè)(服飾公司),這份文件無疑是天降橫財!他們可以利用這份文件,在國際市場上興風作浪,甚至要挾相關(guān)企業(yè)!
梅萍的墮落,至此已徹底完成。她已不再是那個為了爭寵而耍小手段的“梅萍”,而是一個為了權(quán)力和金錢,不惜出賣國家利益、踐踏一切底線的魔鬼!她心中對金花的嫉妒和怨恨,如同毒瘤般瘋狂滋長,吞噬了她最后一絲良知。
“證據(jù)”收集“完畢”,梅萍迫不及待地將“材料”呈報給了馬副局長。馬副局長看著那些精心炮制的“罪證”,尤其是那份被竊取的“絕密”文件(他并不知道文件已被竊取,只看到梅萍提供的所謂“違規(guī)操作”的“證據(jù)”),心中大喜!這正是他需要的!既能清除金花這個“絆腳石”,又能樹立自己“鐵腕治局”的形象,還能向上面邀功!
一場針對金花科長的“審查風暴”,在27號內(nèi)部驟然刮起!
金花科長被突然宣布“停職檢查”!理由是“涉嫌嚴重違規(guī)操作,接受組織調(diào)查”!消息傳出,整個27號一片嘩然!所有人都難以置信!金花科長?!那個把“27號牌子”看得比命還重的金花科長?!會違規(guī)操作?!
“不可能!絕對不可能!”
“金科長是什么人?我們都清楚!她怎么可能做這種事?!”
“肯定是有人陷害!太卑鄙了!”
與金花共事多年的老同事、受過她提攜和幫助的下屬,紛紛為她鳴不平!然而,在“證據(jù)”面前,在“組織決定”面前,他們的聲音顯得如此微弱。馬副局長雷厲風行,迅速成立了“調(diào)查組”,由他親信和梅萍等人組成,對金花進行“隔離審查”。
審查室里,氣氛壓抑。金花坐在冰冷的椅子上,腰板挺得筆直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,平靜地掃視著坐在對面的“調(diào)查組”成員——為首的是馬副局長的心腹,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科長,旁邊坐著眼神躲閃、不敢與她對視的梅萍。
“金花同志,請解釋一下這份合同的外匯額度審批流程,為什么沒有經(jīng)過局領(lǐng)導簽字?”年輕科長板著臉,指著桌上的一份文件問道。
金花看了一眼,聲音平靜無波:“這份合同是緊急特批,涉及國家重點工程設(shè)備進口。當時分管領(lǐng)導出國考察,按照局里應急預案,由我科先行處理,事后補簽。所有流程都有備案和記錄。馬副局長當時也是知情的?!?/p>
“知情?有書面證明嗎?”年輕科長咄咄逼人。
“口頭匯報,有會議記錄。”金花答道。
“會議記錄?誰證明?”年輕科長冷笑,“金花同志,儂這是推卸責任!還有這份!進口配額分配!為什么給寶隆貿(mào)易的比例明顯高于其他公司?是不是因為寶總跟儂關(guān)系特殊?”
金花眼神一凝,聲音陡然嚴厲:“請注意你的措辭!配額分配嚴格按照國家規(guī)定和企業(yè)資質(zhì)審核!寶隆貿(mào)易是上海灘信譽最好、實力最強的外貿(mào)公司之一,歷年出口創(chuàng)匯額名列前茅!給他們較高配額,是局里集體討論決定的!有會議紀要!儂可以去查!”
“集體討論?我看是儂一手遮天吧!”年輕科長拍案而起,“金花!儂不要狡辯了!證據(jù)確鑿!儂就是利用職權(quán),為某些特定企業(yè)謀取私利!嚴重違反組織紀律!損害國家利益!”
“證據(jù)?”金花猛地站起身,目光如電,直視年輕科長和旁邊臉色發(fā)白的梅萍,“儂所謂的證據(jù),是哪些?拿出來!當著所有人的面!一條條對質(zhì)!我金花行得正坐得直!不怕查!更不怕污蔑!”
她的氣勢太強,震得年輕科長一時語塞。梅萍更是嚇得低下頭,不敢吭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