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子拐進永康里深處,在“老紹興排骨年糕”那不起眼的門臉前停下。已是深夜,小店里沒什么客人,只有老板夫婦還在收拾著灶臺,準備打烊。
“老板,兩份排骨年糕。”寶總推門下車,對老板說道。
老板抬頭一看,是熟客寶總,還有明珠公司的汪小姐,臉上立刻堆起笑容:“喲!寶總!汪小姐!稀客稀客!快請坐!馬上就好!”
汪明珠跟著寶總走進小店,熟悉的醬香和油煙味撲面而來。她看著那油膩的方桌,褪色的長凳,還有老板夫婦忙碌而樸實的身影,心中那股郁結(jié)的悶氣,仿佛被這熟悉的煙火氣沖淡了不少。
兩人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。老板很快端上兩碗熱氣騰騰的排骨年糕。醬紅色的濃油赤醬包裹著炸得金黃酥脆的豬大排,旁邊是軟糯雪白的年糕片,湯汁濃郁,香氣撲鼻。
汪明珠拿起筷子,夾起一塊排骨,狠狠咬了一口!外酥里嫩,醬香濃郁!熟悉的味道瞬間在口腔中炸開!她用力咀嚼著,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委屈、憤怒、不甘,都嚼碎了咽下去!
寶總沒有動筷,只是靜靜地看著她??粗裰蛔o食的小獸般,惡狠狠地啃著排骨,腮幫子鼓鼓的,眼圈卻微微泛紅。他知道,她還在為魏宏慶的事生氣,也為自己當眾失態(tài)感到懊惱。
“慢點吃,別噎著。”寶總拿起桌上的醋瓶,往她碗里倒了一點,“加點醋,解膩?!?/p>
汪明珠沒說話,只是端起碗,喝了一大口湯。滾燙的湯汁滑入喉嚨,帶著酸辣的味道,嗆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。她趕緊低下頭,掩飾性地又咬了一口排骨。
“明珠,”寶總的聲音低沉而溫和,“魏宏慶的事……過去了。別放在心上?!?/p>
汪明珠動作一頓,抬起頭,眼圈紅紅的,聲音帶著一絲哽咽:“寶總……我不是故意要那樣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看到他那個樣子……想到他以前做的那些事……我就……我就控制不住……”
“我知道?!睂毧傸c點頭,目光平靜而包容,“儂委屈。儂生氣。應該的。但氣壞了身子,不值當。魏宏慶……他咎由自取。但路是他自己選的,苦果也得他自己嘗。儂……已經(jīng)做得夠好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汪明珠放下筷子,聲音帶著一絲迷茫和疲憊,“寶總,我有時候……真的覺得很累。明珠公司好不容易走上正軌,外面的人虎視眈眈,內(nèi)部的管理千頭萬緒……還要應付像魏宏慶這樣的……爛攤子……我真怕……真怕哪天撐不住了……”
她的聲音越來越低,帶著一種卸下防備后的脆弱。只有在寶總面前,在這個見證了她所有狼狽和成長的男人面前,她才能流露出這份真實的疲憊和不安。
寶總看著她微紅的眼眶和疲憊的神情,心中涌起一股憐惜。他伸出手,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。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,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。
“撐不住的時候,就歇歇。”寶總的聲音沉穩(wěn)有力,“天塌不下來。明珠公司是儂的心血,也是儂的根基。一步一個腳印,穩(wěn)扎穩(wěn)打。別給自己太大壓力?!?/p>
他頓了頓,目光灼灼地看著她:“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這里吃排骨年糕嗎?儂啃骨頭,我吃年糕。各有所長,互相扶持?,F(xiàn)在也一樣。儂只管啃儂的硬骨頭,把明珠公司做大做強。其他的……有我?!?/p>
“有我”兩個字,如同定海神針,瞬間穩(wěn)住了汪明珠搖搖欲墜的心神。她看著寶總那雙深邃而堅定的眼睛,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,心中的慌亂和疲憊,如同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踏實而溫暖的力量。
她深吸一口氣,用力點點頭:“嗯!我記住了!寶總!我一定把明珠公司這塊骨頭啃好!啃出個名堂來!”
她重新拿起筷子,夾起一塊年糕,蘸了蘸醬汁,放進嘴里。軟糯的年糕吸飽了濃郁的湯汁,帶著淡淡的焦香和米香,滋味醇厚。
“寶總,儂也吃啊?!蓖裘髦槟樕辖K于露出了笑容,雖然還帶著一絲紅暈,卻明媚如初,“這年糕……還是那么好吃?!?/p>
寶總笑了笑,也拿起筷子,夾起一塊年糕。兩人相視一笑,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在倉庫打拼、在永康里熬夜、在困境中互相扶持的日子。那些艱難歲月里沉淀下來的信任和默契,在這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年糕里,重新變得鮮活而牢固。
“明珠,”寶總放下筷子,看著汪明珠,眼神認真,“明珠公司接下來,有什么大動作嗎?”
汪明珠眼睛一亮:“有!寶總!我正準備跟儂說呢!歐洲那個大客戶,對我們的工藝陶瓷非常滿意!他們想跟我們簽一個長期戰(zhàn)略合作協(xié)議!訂單量很大!但要求也很高!需要我們在三個月內(nèi),完成新工廠的選址、建設和投產(chǎn)!還要通過他們的質(zhì)量體系認證!時間緊,任務重!我……我有點沒底……”
“新工廠?”寶總微微挑眉,“選址定了嗎?”
“還沒。”汪明珠搖搖頭,“看中了浦東金橋那邊一塊地,位置不錯,價格也合適。但……審批手續(xù)很麻煩,聽說……有麒麟會背景的人在卡著……”
“麒麟會?”寶總眼神一凝,隨即恢復平靜,“浦東金橋……好地方。未來的發(fā)展?jié)摿艽蟆徟氖隆襾硐朕k法。儂只管去談,把合同拿下來!其他的……交給我?!?/p>
“真的?!”汪明珠驚喜地看著寶總,“寶總!儂……儂肯幫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