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雨初歇,空氣濕重,推門時聽見細微的窸窣聲,像是筆尖劃過紙頁,又像什么被匆忙藏起。
許念正站在桌邊整理臺賬,聽見動靜猛地一怔,手一抖,抽屜“咔”地合上。
她笑了笑:“林哥,你怎么來了?”
“送點蠟燭?!蔽野汛臃旁谧郎希抗鈷哌^她眼底淡淡的青灰,“這幾天睡得好嗎?”
“還行。”她低頭去掛防水布,動作利落,語氣輕快,“輪流休呢,輪到我就歇?!?/p>
可她說這話時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抽屜邊緣,像在確認某個秘密是否還在原地。
我沒拆穿。
幫她把物資歸位,一邊隨口問:“明天要請假?回家洗澡?”
“嗯?!彼c頭,笑了一下,眼神卻飄向窗外,“太久沒換床單了,夢都黏糊糊的?!?/p>
我應了聲“該好好睡一覺”,心里卻像壓了塊濕透的棉布,沉得發(fā)悶。
等她騎車離開,雨后的街道安靜得反常。
我彎腰收拾打翻的水杯,指尖碰到地板時,余光瞥見抽屜縫里露出半截藥瓶——塑料外殼泛著啞光,標簽上印著幾個字:鹽酸曲唑酮。
下面一行小字清晰得刺眼:“用于焦慮相關失眠”。
我緩緩直起身,沒碰它,也沒打開。
只是站在那兒,聽著窗外漸起的風聲,想起許念昨晚反復聽的那段錄音。
老吳的聲音沙啞斷續(xù):“……燈滅了,人不能走啊……咱們要是也閉眼,誰替他們守著黑?”
她聽了三十遍。
或許不是為了記住內(nèi)容,而是怕自己某天真的撐不住,會先閉上眼。
我掏出手機,通訊錄滑到“劉培訓師”,拇指懸在撥號鍵上,遲遲沒有落下。
有些事,看見的人越多,越容易變成負擔。
可若誰都不說,那盞燈遲早會自己熄掉。
我收起手機,抬頭望向夜空。
云層低垂,城市燈火連成一片,璀璨如星河。
可我知道,有盞燈正在無聲地閃爍,微弱得幾乎沒人察覺——
但它一旦滅了,整個網(wǎng)絡,就會從內(nèi)部裂開一道縫。
而更讓我心悸的是:
我們防住了暴雨、漏洞、癱瘓的系統(tǒng),卻防不住那些沉默的崩潰,和藏在笑容背后的疲憊。
窗外,風又大了些。
一片烏云正緩緩移過月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