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家那破屋子,年久失修,四處漏風。
按照農(nóng)村的規(guī)矩,天冷了,家里坑火就得往旺里燒。
炕洞連著灶坑,做飯的時候熱氣順著炕洞走,把土炕燒熱,人睡在上面才不至于凍死。
李老漢住在里屋,那是“炕頭”?;鹱钕冉?jīng)過的地方,熱量最足,有時候甚至燙屁股。
馬春蘭和李雪梅住在外屋,那是“炕梢”?;鹱叩竭@兒,早已經(jīng)沒什么勁了,但好歹有點余溫。
但這天晚上,李老漢連點余溫都不想給。
“德強!”
李老漢盤腿坐在熱乎乎的炕頭上,手里拿著那桿老煙槍,在炕沿上磕了磕。
“哎,爹?!?/p>
李德強像個影子一樣從角落里鉆出來,依舊是那副唯唯諾諾的神情。
“去,把院里那捆干榆木拿進來,給我這屋添上。”
“今晚這天太邪乎,冷得慌。”
“好嘞。”李德強應(yīng)了一聲,轉(zhuǎn)身就要去抱柴火。
那捆干榆木是過冬的好柴,耐燒,火硬,不起煙。
“那外屋呢?”李德強抱著柴火進來時,順嘴問了一句。
他雖然窩囊,但也知道今晚實在是太冷了,外屋那娘倆怕是受不住。
李老漢眼皮翻了一下,渾濁的眼球里透出一股冷意。
他抬起下巴,指了指墻角一堆還翻著潮的秸稈。
“那不有嗎?給她們燒那個。”
李德強愣了一下,順著望了過去,臉色有些難看。
“爹,那秸稈是剛從雪窩里刨出來的,濕透了,全是冰碴子……”
“濕的咋了?濕的耐燒!”李老漢冷笑一聲,語氣里滿是不容置疑,“一個不下蛋的雞,一個只會吃閑飯的賠錢貨,還想燒干柴?有的燒就不錯了!慣得她們!”
李德強動了動嘴唇,似乎想爭辯兩句,但看了一眼老爹那張黑得像鍋底的臉,又看了看他手里那根代表著家法威嚴的煙桿,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。
他默默地抱起那捆濕漉漉的秸稈,走到外屋,扔到了灶坑前。
“春蘭,這……你湊合著燒吧?!?/p>
“家里……干柴不夠了?!?/p>
李德強丟下一句連自己都不信的謊話,逃也似的鉆回了里屋,并且迅速放下了厚重的棉門簾,仿佛只要隔絕了視線,就能隔絕心里的那一絲愧疚。
馬春蘭看著那堆潮濕的秸稈,沉默不語。
她知道,這是李老漢故意的。
自從她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再生娃,又因為忤逆李老漢救了人,李老漢就恨毒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