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雪梅大著膽子湊近了看。
她眼睛閉著,嘴張著,進氣多出氣少,每一次喘氣都帶著細微的“哼哼”聲。
那聲音,根本不像人叫喚,倒像是村口那頭快死的老?!牭美钛┟窚喩淼碾u皮疙瘩都起來了。
炕邊上,圍了一圈女人。
有哭哭唧唧抹眼淚的,有燒黃紙在那神神叨叨的,搞得屋里烏煙瘴氣。
“要哭出去哭!”
馬春蘭吼了一嗓子,屋里的女人們都是一愣。
你瞅瞅我,我瞅瞅你,沒一個動的。
“耳朵聾了?要哭出去哭!”
馬春蘭的眼神刀子一樣掃過去。
“不想見死人,就留下個手腳麻利的,給我燒開水!有多少柴火燒多少!”
說完,她把李雪梅往門邊上一擱,三下五除二脫了身上的破褂子。
穿著單衣的馬春蘭去仔細洗了手,這才擠到炕邊。
李雪梅就跟釘在門邊上一樣,小手冰涼,死死地摳著門框。
她想跑,兩只腳卻像灌了鉛。
她瞅著她媽,覺得眼前的這個人,完全換了個瓤子,陌生得瘆人。
這哪是在地里拔草的媽?
哪是在炕頭給她縫爛褲子的媽?
這個媽,眼睛里有火,身上有膽。
她一進來,就把這屋里所有人的魂兒都給攏住了。
她就像去年見過那個戲班子里扎著靠旗的大將軍,這巴掌大的土炕,就是她的陣地。
除了他們娘倆,就只有一個老婆子哆哆嗦嗦地留下來燒水。
土炕那邊,馬春蘭也不嫌臟,先是摸了摸產(chǎn)婦汗津津的額頭,又掰開她的腿看了看流出的羊水顏色。
最后,她把手放在那鼓硬的肚子上。
馬春蘭順著弧度仔細摸、輕輕按,摸了老半天,眉頭擰成了個死疙瘩。
“胎位有點橫……”
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的這幾個字。
這話一出,屋里剩下那個燒水的老婆子心都涼了半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