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是媽攢下的?!瘪R春蘭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錢,“也是你未來的路。”
眼前這些錢,是她挖草藥、做針線活、賣力氣,想盡一切辦法存下來的。
自從上次經(jīng)歷了李雪梅生病沒錢的事情,馬春蘭就認清了。就算李雪梅是老李家的種,那爺倆也能干看著李雪梅等死。
她徹底寒了心,也絕了指望李德強的念想。
“雪梅,媽這輩子就這樣了?!瘪R春蘭看著女兒,說話的語氣既悲涼又堅定,“我被這李家,被這吃人的規(guī)矩,困死了,走不出去了。”
“但你不行。”
“媽攢這些錢,是為了讓你讀書。”
“讀書?”李雪梅對這個詞并不陌生,但在這個村子里,只有男娃才能讀書,女娃只需要學會喂豬和針線,還有種莊稼。
“對,讀書?!瘪R春蘭從盒子最底下,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泛黃的剪報。那是從一張舊報紙上剪下來的,邊緣已經(jīng)有些毛糙了。
剪報上是一張黑白照片。
照片里,一個穿著工裝的女人正坐在一臺拖拉機的駕駛座上。那個女人留著短發(fā),笑得很燦爛,眼神里透著一股子自信和豪邁。
她的背后是廣闊的田野,她的手握著拖拉機的操縱桿,仿佛握住了自己的命運。
“你看這個阿姨,她笑得多好看?!瘪R春蘭指著照片,聲音里帶著無限的向往,“因為她識字,懂技術,她有本事。她不用看男人的臉色,不用在土里刨食,不用被人困在屋里。”
“雪梅,你要像她一樣?!?/p>
“你要走出這里,去看看外面的天,到底有多大?!?/p>
不到六歲的李雪梅,借著月光看著那張剪報,又看了看媽媽那雙布滿老繭、指甲變形的手,和那張被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臉。
她還不懂什么叫自由,也不懂什么叫獨立。但她不想像媽媽這樣,活得像個影子,活得像李家的奴隸。
她想活成照片里那個阿姨的樣子,笑得那么燦爛,開著那個鐵家伙好神氣。
“媽,我想讀書。我也要識字、懂技術、有本事!”李雪梅緊緊攥住了馬春蘭的手指,“我一定要讀出來,一定能讀出來!因為,我想帶你走。”
聽到李雪梅的話,馬春蘭欣慰地笑了。
從那一刻起,那個藏在炕洞里的鐵盒子,成了母女倆在這個冰冷家里唯一的溫度和希望。它是火種,等待著燎原的那一天。
病好之后,馬春蘭依舊天不亮就去干活。
她干活還是那么拼命,但跟之前也有不同——在李老漢面前,她不再一味地低頭順目。
夜里,萬籟俱寂。
馬春蘭又從那磚塊下拿出一個長布包。
這布包里面是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。
燭光下,銀針閃著冷冽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