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二牛家的屋頭里,那股子混雜著血腥氣、熱水蒸汽和酒精味道的空氣終于流動了起來。
隨著這聲嬰兒啼哭,眾人都有了一種劫后余生的狂喜。
“生了!生下來了!”
老婆子滿是褶皺的手都在顫抖。
馬春蘭用開水煮過的剪刀剪斷臍帶,顧不上擦汗,高聲喊道。
“是個女娃!大人小孩都保住了!”
屋里又進來了幾個幫忙收拾的婦女。
燒水的老婆子雙腿一軟,徹底癱坐在一旁,放了心。
她嘴里不停地念叨著“阿彌陀佛”。
王二牛更是用袖子胡亂抹著臉上的眼淚和鼻涕,小心翼翼地照顧著自家媳婦。
馬春蘭坐在一邊歇著勁兒。
她太累了,累得動不了,也不想動。
汗水順著她的發(fā)梢、額頭、下巴……滴落下來,落在泥土地里,洇成一小灘。
“雪梅,等媽歇會兒。”
“歇會兒了,再帶你回去?!?/p>
馬春蘭對著李雪梅扯出一個勉強的笑。
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,這種疲憊不僅僅源于體力的透支,更源于剛才那幾個小時里,她和閻王爺搶人的緊張。
橫胎位,在這個缺醫(yī)少藥的偏僻村落,往往意味著一尸兩命。
四歲多的李雪梅縮在門后的陰影里,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母親。
在她的記憶里,母親平日里總是佝僂著的背,此刻挺得很直。
母親的脖頸沾著血和汗,頭發(fā)凌亂地貼在額邊,臉色也有些蒼白……但在李雪梅看來,她比村口廟里那尊泥塑的娘娘還要真實,還要高大。
她娘剛才做的事情,真是神了。
“春蘭嫂子……”
王二牛撲通一聲跪在馬春蘭面前。
磚地硬實冰冷,膝蓋撞擊地面的聲音沉悶而清晰。
“你是活菩薩!你是我們?nèi)业亩魅耍 ?/p>
“這輩子做牛做馬,我王二牛都要報答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