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念頭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,瞬間攫住了他瀕臨潰散的意識。
“呃…噗!”又是一口污血噴出,其中甚至夾雜著細小的、帶著微弱清輝的碎片——那是他神魂受損后逸散出的、最本源的神魂碎片。其中一小片,恰巧落在了昏迷在泥水邊、一只不起眼的硬殼甲蟲身上。甲蟲黝黑的甲殼瞬間被染上一絲極淡的、幾乎看不見的清光,微微閃動了一下,隨即隱沒。
清虛子渾然不覺,他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,掙扎著想要站起。然而,雙腿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汞,根本不聽使喚。每一次掙扎,都牽動著神魂深處那可怕的空洞和劇痛,讓他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
爬!
只能爬!
強烈的求生欲和逃離此地的迫切,壓倒了最后一絲屬于化神尊者的體面。他放棄了站立的徒勞嘗試,枯瘦的雙臂支撐著殘破佝僂的身體,用盡全身力氣,朝著記憶中青云宗的方向,艱難地、一寸寸地…向前挪動!
泥水、碎石、枯枝爛葉沾滿了他全身。散亂的白發(fā)拖在地上,沾滿了淤泥。昂貴的千年冰蠶絲織就的內(nèi)襯道袍,早已被磨得破爛不堪。他像一個最卑賤的乞丐,或者說,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、失去了一切的行尸走肉,在冰冷的土地上,拖出一道長長的、浸透著屈辱、血污與絕望的痕跡。
他不敢回頭,不敢看那片山谷。每一次呼吸,仿佛都帶著那青年戲謔的聲音——“打劫了!”,和那小賊指尖劃出云紋軌跡的微光!那景象如同魔咒,反復灼燒著他殘破的神魂。
天空中偶爾有修士駕馭遁光飛過,遠遠地看到下方泥地里蠕動爬行的“東西”,無不面露驚疑和嫌惡,加速繞開,生怕沾染上晦氣。沒有人會想到,這個比最低賤的凡人還要狼狽的“乞丐”,會是他們心中如同神明般高高在上的青云太上長老。
清虛子對此毫無反應,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“爬”這個動作上。爬過荊棘叢生的山坡,磨得手臂鮮血淋漓;爬過冰冷的溪流,凍得嘴唇青紫;爬過黑暗的樹林,忍受著野獸窺伺的低吼…曾經(jīng)瞬息千里的化神大能,此刻的逃亡之路,漫長、痛苦、屈辱得如同沒有盡頭。
支撐他的,只剩下一個模糊而偏執(zhí)的念頭:回去!回到青云山!那高聳入云的宗門巨峰,那浩渺的云海,那熟悉的靈力氣息…那是他最后的港灣,是他破碎道心唯一能想到的、可以舔舐傷口的巢穴。
青云宗,山門巍峨,云霧繚繞。
巨大的漢白玉牌坊在晨曦中散發(fā)著溫潤的靈光,其上“青云直上”四個古篆大字,鐵畫銀鉤,氣勢磅礴,象征著宗門萬載不墜的威嚴與榮光。值守山門的弟子身著統(tǒng)一的青云白袍,腰懸長劍,身姿挺拔,眼神銳利,散發(fā)著筑基期修士特有的精悍氣息。
當值的弟子陳銘正一絲不茍地掃視著通往山門的石階路徑。忽然,他銳利的目光凝固在下方山道拐角處。
那是什么?
一團骯臟不堪、緩慢蠕動的東西,正沿著石階一點一點地向上挪蹭。像是一堆被拋棄的破爛布絮裹著泥漿和枯葉,散發(fā)著令人作嘔的酸腐和血腥氣息。
“何方宵小!敢擅闖青云宗山門!”陳銘眉頭一擰,沉聲喝道,手已按上了腰間劍柄。旁邊的幾名值守弟子也立刻警覺起來,目光如電般鎖定那團“穢物”。
那團“穢物”似乎被喝聲驚動,蠕動的動作停頓了一下。緊接著,它極其艱難地、顫抖著,抬起了那顆沾滿泥漿、看不清面容的頭顱。
就在頭顱抬起的一瞬間,陳銘的目光猛地撞上了頭顱上那雙…眼睛!
那雙眼睛!
陳銘如同被九天劫雷狠狠劈中!整個人瞬間僵直!大腦一片空白!
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?。?/p>
空洞!死寂!絕望!破碎!如同被砸碎后胡亂拼湊起來的劣質(zhì)琉璃,布滿了蛛網(wǎng)般的裂痕,裂痕深處是望不見底的深淵!所有的神采、所有的威嚴、所有的深邃星空…都徹底湮滅了,只剩下被碾碎后殘留的、令人心悸的殘渣!
陳銘的呼吸瞬間停滯,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鬼手狠狠攥??!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,渾身的汗毛都在尖叫著倒豎起來!
這雙眼睛…他只在宗門秘藏的祖師畫像上,在那些描述上古大劫的古籍插圖中…見過類似的、屬于隕落大能最后時刻的絕望!
不!不對!
這雙眼睛…這雙眼睛的形狀…這…
一個極其荒謬、極其恐怖、讓他靈魂都為之顫抖的念頭,如同毒蛇般猛地竄入他的腦海!
“太…太…”陳銘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,牙齒咯咯作響,那個至高無上的尊稱卡在喉嚨里,如同燒紅的烙鐵,燙得他幾乎魂飛魄散!他想要行禮,身體卻僵硬得如同石雕,膝蓋一軟,“噗通”一聲直接跪倒在了冰冷的漢白玉地面上!額頭重重磕下,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。
旁邊的幾個值守弟子也終于看清了!他們臉上的警惕和嫌惡在剎那間凝固,隨即轉(zhuǎn)化為無邊的驚駭與難以置信的恐懼!
“清虛…祖師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