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7章 長老的崩潰與傳訊（第1頁）

溪邊冰冷的泥水裹著枯葉和碎石，黏膩地沾滿了清虛子那張布滿歲月溝壑的臉。他佝僂著身體，蜷縮在一片狼藉的濕地里，像一只被頑童撕碎了翅膀、丟棄在陰溝里的枯葉蝶。曾經(jīng)那雙蘊(yùn)藏萬古星空、平靜無波的眼眸，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眼珠的窟窿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茫然和徹底碎裂后的死寂。

“嗬…嗬…”

喉嚨里發(fā)出破風(fēng)箱般的抽氣聲，渾濁的淚水混合著泥漿和尚未干涸的血痕，在他灰敗的臉上沖出幾道丑陋的溝壑。他那枯瘦的、曾執(zhí)掌無上劍意的手指，此刻正死死地、神經(jīng)質(zhì)地抓撓著自己灰白散亂的頭發(fā)，仿佛要將某種深植于靈魂的烙印和屈辱，連同頭皮一起撕扯下來。

“不…不是…我的…不是我的劍…”斷續(xù)的、破碎的音節(jié)從他劇烈顫抖的嘴唇間擠出，混亂不堪，毫無邏輯。他時而猛地抬頭，渾濁的眼珠死死盯住某個虛無的點，那里仿佛殘留著葉小機(jī)靈指尖劃出的、那道纖細(xì)卻又玄奧到致命的淡青色云紋軌跡，眼神驚恐得如同見了世間最可怖的妖魔?！熬€…線！不要畫線??！”他發(fā)出一聲凄厲不似人聲的尖叫，雙臂胡亂地在身前揮舞驅(qū)趕，仿佛那無形的“線”正在切割他的神魂。

時而又猛地低下頭，將臉?biāo)浪缆襁M(jìn)冰冷的泥漿里，肩膀劇烈地聳動，發(fā)出野獸受傷般的嗚咽：“我的劍…我的道…空了…全空了…嗬嗬…畫沒了…被偷走了…”他枯槁的手指痙攣著插入泥水中，抓撓著，試圖抓住什么早已消散無蹤的東西，指甲翻裂，滲出暗紅的血絲也渾然不覺。

道心崩毀！神魂重創(chuàng)！

數(shù)百年苦修凝聚的劍道本源被蠻橫剝離，如同抽走了他賴以生存的脊柱。更致命的是，那剝離之物，竟被一個他視為螻蟻的小賊，以一種近乎兒戲的方式隨手“畫”了出來！這已經(jīng)不是簡單的敗北，這是對他畢生信念、對他尊為神圣的“云篆天痕”最徹底的褻瀆和踐踏！

他清虛子，青云宗太上長老，化神期大能，如同永恒星辰般照耀宗門的存在…此刻，像一個被玩壞后丟棄的破布娃娃，在泥濘中抽搐、囈語、崩潰。

“嘖，真埋汰?！比~小機(jī)靈嫌棄地撇撇嘴，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渾濁的水洼，手指上殘留的那一縷微弱清光讓他心有余悸，腦仁還在隱隱作痛。“老大，你這‘玩具’勁兒也太大了點吧？差點給我腦袋撐爆了！”他揉了揉太陽穴，沒好氣地抱怨。

王鐵柱龐大的身軀挪動了一下，避開清虛子胡亂抓撓的方向，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那個被他生生踩塌的巨大深坑，又看了看遠(yuǎn)處崩塌粉碎的山壁，甕聲甕氣地總結(jié)：“這個老蚊子，勁兒大，拍起來動靜也大。老大，俺餓了，剛才那烤腿還沒吃上呢?！彼亩亲舆m時地發(fā)出一陣?yán)坐Q般的咕嚕聲，目光已經(jīng)不受控制地飄向篝火堆旁那只被灰塵和碎石掩蓋了一半的、焦糊的野獸后腿。

李逍遙正蹲在昏迷的狗蛋旁邊，指尖好奇地戳了戳小家伙圓滾滾、依舊在微微顫抖的肚皮。剛才狗蛋那聲尖銳到變調(diào)的“咕啾啾”嘶鳴和爪子上一閃而逝的奇異光點引起了他的興趣?！捌婀值男|西…”他嘀咕著，聽到王鐵柱的話，隨意地?fù)]揮手：“吃吃吃，就知道吃。”他站起身，嫌棄地掃了一眼在泥水里打滾、狀若瘋魔的清虛子，又看看一片狼藉、如同被巨獸蹂躪過的山谷。

“這地方風(fēng)水壞了，晦氣?！崩铄羞b下了結(jié)論，語氣帶著點任性，“走走走，找個干凈地方重新烤。老二，拎上那條腿，老三，看看還有啥能用的零碎，打包！”

“得嘞！”葉小機(jī)靈瞬間來了精神，無視地上那個仍在崩潰的“老蚊子”，身影如電般在廢墟里穿梭。他精準(zhǔn)地從碎石下翻出幾個還沒完全破損的儲物袋（主要是之前青云宗弟子和疾影長老的“貢獻(xiàn)”），又從倒塌的山壁縫隙里摳出幾塊閃著微光的礦石，動作麻利得令人發(fā)指。

王鐵柱則如蒙大赦，大步流星走到篝火邊，大手一抄，將那只沾滿灰塵、邊緣焦黑的巨大獸腿像拎小雞仔一樣拎了起來，也不嫌臟，咧嘴憨笑：“有肉！嘿嘿！”

李逍遙彎腰，將依舊昏迷但身體不再劇烈抽搐的狗蛋撈起來，隨意地揣進(jìn)自己寬大的衣襟里，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。他最后瞥了一眼泥水中那個徹底淪為背景板的清虛子，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堆礙眼的垃圾。

“走了?！彼麘醒笱蟮卣泻粢宦?，抬腿就朝著山谷外走去，步履輕松，仿佛剛才經(jīng)歷的不是一場化神級別的生死對決，而是一場微不足道的飯后遛彎。

葉小機(jī)靈緊隨其后，王鐵柱扛著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焦糊獸腿，像扛著一座肉山，咚咚咚地跟上。

三人一寵的身影，很快就消失在崩塌山谷的出口處，只留下滿地狼藉，以及溪邊泥水里，那個時而癲狂嘶吼、時而無聲嗚咽、徹底沉淪在自我毀滅沼澤中的青云太上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是一天，也許是兩天。

冰冷的夜露再次浸透了清虛子的舊道袍，刺骨的寒意終于稍稍壓過了他神魂中那焚心蝕骨的混亂與劇痛。他那雙布滿血絲、空洞茫然的眼珠，極其緩慢地轉(zhuǎn)動了一下，焦距艱難地匯聚在渾濁水面倒映出的那張陌生、骯臟、枯槁如鬼的臉龐上。

一剎那的愣怔。

隨即，一股混合著滔天屈辱、無盡憤怒以及深入骨髓恐懼的寒流，如同萬載玄冰凝結(jié)的毒針，狠狠刺入了他殘存意識的深處！遠(yuǎn)比肉體痛苦更甚！

“呃啊——！”一聲壓抑著極端痛苦和羞憤的嘶吼從他喉嚨深處擠出。那不是瘋魔的囈語，而是清醒意識到自身處境后，道心徹底碎裂帶來的、源自靈魂層面的撕裂劇痛！

他，清虛子，青云柱石，化神尊者…竟然像一條瀕死的野狗般，在這污穢冰冷的泥水里翻滾、囈語、丑態(tài)畢出？！他甚至…甚至無法控制最基本的身體機(jī)能！一股濃烈的騷臭味從身下傳來，混雜在泥腥味里，異常刺鼻。

奇恥大辱！萬古未有之奇恥大辱！

這比死亡本身，更讓他痛不欲生！他寧可在那青年言出法隨的一瞬間就形神俱滅！

“我…我…”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摳進(jìn)冰冷的泥地里，指節(jié)因為過度用力而發(fā)白，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。渾濁的淚水再次洶涌而出，這一次，是清醒的絕望。

逃！

必須逃！

逃離這個將他一切尊嚴(yán)、驕傲、道途都徹底碾碎成泥的地方！逃離那三個…不，是那四個（那只吞掉魔魂的倉鼠?。┤缤瑝舾窗愕拇嬖?！

這個念頭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，瞬間攫住了他瀕臨潰散的意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