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可…可那市管會…”她還在做最后的掙扎,聲音嘶啞。
“我會小心?!崩铊F柱語氣堅決,“娘,咱不能等著餓死。這東西,”他指了指碗里的茶葉蛋,“就是咱家活下去的第一口糧!成了,以后天天能吃上飽飯!不成…大不了我回來接著掙工分,想辦法還張嬸的醬油錢!”
話說到這個份上,李母再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了。她看著兒子那雙亮得嚇人的眼睛,又看看懷里碗中那三個香氣誘人的雞蛋,最后目光落在小丫那因為長期饑餓而顯得過分大的眼睛上。
她沉默了許久許久,久到灶膛里的火都快熄滅了。
終于,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,極其緩慢地、重重地嘆了一口氣,那嘆息里包含了太多的無奈、擔憂,和一絲認命般的妥協(xié)。
“…那…那你千萬…千萬小心點…”她的聲音干澀得像秋日的落葉,“瞅著點人…要是…要是看到戴紅袖箍的…啥都別要了…趕緊跑…人回來最要緊…知道不?”
“哎!知道!娘,您放心!”李鐵柱心里一松,用力地點點頭。
李母不再說話,只是默默地把碗遞還給李鐵柱,然后轉過身,開始心神不寧地收拾著本就沒什么可收拾的灶臺,動作僵硬而緩慢。
李鐵柱用一塊干凈的破布,小心地將三個還溫熱的茶葉蛋包好,揣進懷里。那點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熨帖著皮膚,也仿佛給了他無限的勇氣。
他深吸一口氣,準備出門。
就在他快要邁出門檻的時候,李母突然又喊住了他:“柱兒…等等!”
她快步走到炕邊,從那個破舊的枕頭底下摸索了半天,摸出一個小小的、黑乎乎的東西,塞到李鐵柱手里。
那是一個摻了大量麩皮和野菜的窩窩頭,硬邦邦,冰涼硌手。
“…早上…早上偷偷藏的…”李母的眼神躲閃著,不敢看兒子,“…揣著…萬一…萬一沒賣出去…自己…自己墊吧一口…別…別餓著…”
李鐵柱握著那個冰冷梆硬的窩頭,感覺它比石頭還沉。他看著母親那布滿皺紋、寫滿擔憂卻又強裝平靜的臉,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了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他重重地點了下頭,將窩頭緊緊攥在手心,轉身,大步走進了院子里那片灰蒙蒙的光線里。
身后,傳來母親極力壓抑的、細碎的啜泣聲,和小丫帶著哭腔的詢問:“娘…你別哭…哥…哥會回來的吧?”
李鐵柱沒有回頭,只是將懷里的茶葉蛋和那個冰冷的窩頭捂得更緊。
他必須回來。
必須帶著希望回來。
必須讓這個家,吃飽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