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來的幾天,李鐵柱的生活仿佛上了發(fā)條。天不亮就和母親起來煮蛋,放學(xué)鐘聲一響就揣著溫?zé)岬牟及鼪_向老槐樹。生意出乎意料地好,幾乎每天都是“一搶而空”的局面。
那個叫鐵蛋的小胖子果然成了他的“忠實顧客”兼“免費(fèi)宣傳員”,每天雷打不動第一個來報到,還真帶來了幾個同學(xué)。孩子們口口相傳,“老槐樹下賣的香蛋”幾乎成了放學(xué)后的一項固定期待。
李鐵柱懷里揣回來的錢,也從最初的一毛五,慢慢變成了兩毛、兩毛五…雖然依舊微薄,但每天都能見到進(jìn)項,這感覺實在太好了??幌紫碌哪莻€小布包,漸漸有了點(diǎn)分量。
家里的氣氛也悄然發(fā)生了變化。雖然糊糊依舊稀薄,但至少每天都能見到實實在在的棒子面了。李母熬糊糊時,手下意識地從缸底多撈了半勺面,看著鍋里漸漸濃稠的粥湯,她臉上那刀刻般的愁苦皺紋,似乎都舒展了些許。
小丫的變化最明顯?;蛟S是因為每天都能有點(diǎn)盼頭(哥哥可能會帶回一顆糖,或者粥能稠一點(diǎn)),她的小臉上多了些笑容,圍著李鐵柱轉(zhuǎn)悠的時間也多了,總會嘰嘰喳喳地問:“哥,今天賣得快不快?”“哥,鐵蛋又來了沒?”
這天晚上,李鐵柱照例把當(dāng)天收入——皺巴巴的兩毛三分錢——交給母親。李母數(shù)錢時,嘴角甚至牽起了一個極淡極淡的、幾乎看不見的弧度。
但李鐵柱的眉頭卻微微擰著。他看著母親將錢藏好,沉吟了一下,開口道:“娘,咱明天…得多煮幾個?!?/p>
李母藏錢的手一頓,臉上的那點(diǎn)微光瞬間消失了,警惕地抬起頭:“多煮?煮多少?七個還不夠?你可別貪多!樹大招風(fēng)!”
“不是貪多?!崩铊F柱搖搖頭,語氣認(rèn)真,“娘,您沒發(fā)現(xiàn)嗎?這幾天,天天都有沒買上的孩子,眼巴巴地看著。七個蛋,根本不夠賣。咱要是能煮九個,十個,就能多賺好幾份錢!”
“多賺是好…”李母下意識地附和,但立刻又回到了現(xiàn)實的憂慮,“可…可本錢呢?多煮兩個蛋,就得多投進(jìn)去好幾分錢本錢!萬一…萬一明天運(yùn)氣不好,賣不掉呢?這蛋又不能留過夜,餿了咋整?那不全賠了?”
她的擔(dān)憂永遠(yuǎn)是具體而現(xiàn)實的,像一根韁繩,試圖拉住兒子那似乎越來越敢想的心思。
“娘,咱現(xiàn)在天天都賣光,說明娃娃們認(rèn)這口兒!”李鐵柱試圖解釋,“這不是運(yùn)氣,是咱的東西好!您想,多賣一個,咱就多賺差不多兩分錢!十個蛋,本錢也就一毛五左右,能賣五毛錢!凈賺三毛多呢!”
“三毛多”這個數(shù)字讓李母呼吸急促了一下,眼神閃爍,顯然被觸動了。一天三毛多,十天就是三塊多…這在那時候,簡直是一筆不敢想象的巨款!夠買多少斤糧食?夠她吃多少副止咳的草藥?
她心動了,但僅僅是一瞬。更大的難題隨即浮現(xiàn)。
“…就算…就算俺們敢煮…”她的聲音低了下去,帶著為難,“…雞蛋呢?咱家那兩只老母雞,爭氣了一天也就下兩個,有時候還歇窩…這七八個蛋,已經(jīng)是俺偷偷攢了好幾天,沒舍得拿去換鹽的了…上哪兒去弄更多的蛋?”
這確實是個問題。李鐵柱也皺緊了眉。原主的記憶告訴他,村里家家戶戶雞下蛋,除了自家吃,大多也是攢起來,要么去供銷社換點(diǎn)針頭線腦、油鹽醬醋,要么就是誰家媳婦坐月子、走人情時當(dāng)禮物。直接拿錢買的,少。
“娘,咱…咱能不能跟鄰居家買?”李鐵柱試探著問,“就按供銷社收的價,或者稍微高一點(diǎn)?比如…三分錢一個?”
“買?”李母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,眼睛都瞪大了,“拿錢買雞蛋?柱兒,你真是…真是賺了幾分錢就不知道咋花了是吧?誰家舍得拿現(xiàn)錢去買雞蛋吃???那都是拿雞蛋換錢的!咱這倒好,拿錢換雞蛋?這…這不成敗家子了嗎?”
她的語氣里充滿了根深蒂固的觀念沖擊,仿佛李鐵柱提出了一個極其荒謬的提議。
“娘,這不是敗家!”李鐵柱耐心解釋,“咱買了雞蛋,做成茶葉蛋,賣了能賺更多的錢!這叫…這叫本錢!是投資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