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亞茹愣了一下,看著那個還帶著他唇溫的壺口,臉上剛剛褪下去的熱度又有點回升的趨勢。
她猶豫了一瞬,還是接了過來,卻沒有直接對嘴喝,而是微微側過身,小心翼翼地將水倒進壺蓋里,小口小口地啜飲著。
動作斯文,帶著一種天生的矜持。
李鐵柱看著她這小小的舉動,非但不覺得生分,反而覺得……特別好看。他咧嘴笑了笑,沒說什么,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。
中午,李鐵柱照例讓大壯去買了幾個肉包子回來。他拿起一個最大的,想也沒想就遞給王亞茹:“給,亞茹同志,忙一上午了,快吃點?!?/p>
王亞茹看著那個油汪汪的肉包子,又看看李鐵柱那雙因干活而有些臟污卻異常真誠的眼睛,輕輕搖了搖頭:“我……我?guī)Ц杉Z了?!彼龔牟及锬贸鲆粋€冷硬的玉米面餅子。
“哎呀,跟我還客氣啥!”李鐵柱不由分說,直接把肉包子塞到她手里,觸碰到她微涼的手指,心里一蕩,語氣卻故意裝得粗聲粗氣,“涼餅子咋吃?趕緊趁熱吃了!下午還得靠你這張嘴賣貨呢!”
王亞茹握著那個溫熱的包子,感受著掌心傳來的踏實溫度,再看著李鐵柱已經轉過頭去,抓起一個包子狼吞虎咽的側影,心里最后那點客套和疏離,終于徹底瓦解了。
她低下頭,小口地咬了下去,肉餡的香味在口腔里彌漫開,一直暖到了心里。
下午,人流稍歇。兩人蹲在攤位后,清點著上午的收入。王亞茹數錢又快又準,一邊數,一邊輕聲說:“今天絲巾和發(fā)夾賣得特別好,尤其是搭配裙子賣出去的??磥磉@些小配件,以后可以多進點,本錢小,利潤卻不低?!?/p>
李鐵柱聽得連連點頭,眼神發(fā)亮:“對對對!你說得對!下次我去,專門找找這些小玩意兒!亞茹同志,你真是……比我心細多了!這賬算得明明白白!”
王亞茹抬起眼,正好對上李鐵柱毫不掩飾的、充滿欣賞和信賴的目光。
那目光灼熱而坦誠,讓她心頭一跳,慌忙又低下頭去,假裝繼續(xù)數錢,可指尖卻微微有些發(fā)顫,連帶著那摞毛票都仿佛有了溫度。
夕陽西下,收攤回家。兩人照例一前一后走著,影子在落日余暉中拉長,時而分開,時而重疊。
走到分岔路口,王亞茹要往東,李鐵柱要往西。
“那我……先回去了。”王亞茹停下腳步,輕聲說。
“哎,好?!崩铊F柱應著,卻沒立刻轉身,猶豫了一下,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紙包,飛快地塞到王亞茹手里,臉漲得有點紅,語氣急促地說:“那……那什么……廣州帶回來的……姜糖……聽說……聽說對咳嗽好……給你媽帶著……我走了!”
說完,也不等王亞茹反應,他像做了賊似的,轉身就跑,腳步慌亂,差點被一塊石子絆倒。
王亞茹愣在原地,低頭看著手里那個還帶著他體溫的小紙包,輕輕打開,幾顆琥珀色的姜糖靜靜躺在里面,散發(fā)著辛辣而溫暖的氣息。
她怔怔地看著李鐵柱倉惶遠去的背影,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口,才緩緩地、極輕極輕地吁出一口氣。
晚風吹拂著她的發(fā)絲,她將那顆姜糖小心翼翼地包好,攥在手心。這一次,一絲清晰可見的、柔軟的笑意,終于從她眼底漾開,悄悄爬上了嘴角。
那種日漸滋生的情愫,如同藤蔓纏繞著喬木,在每一個眼神的交匯、每一次指尖的偶然相觸、每一句看似平常的對話里,悄然生長,枝繁葉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