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253章 點擊量的嘆息（第1頁）

地下車庫的服務器指示燈從亢奮的綠色變成疲憊的橘黃。李繼業(yè)盯著后臺曲線像盯著心電監(jiān)護儀，那條代表日活用戶的波浪線正緩緩滑向死亡般的平直。

“業(yè)總……今日UV跌破五百了?！毙￡惏哑桨咫娔X轉向眾人，屏幕反光里能看見墻角那窩野貓正在啃食過期的泡面，“這數(shù)據(jù)還不如工地食堂的每日就餐人數(shù)。”

臟辮女孩突然把鍵盤砸向堆放服務器的手推車，塑料鍵帽蹦跳著滾進李鐵柱那雙沾滿水泥的工裝鞋底?！拔覀儼玖巳齻€通宵做的民工技能培訓專欄！”她染著紫色甲油的手指戳向屏幕，“瀏覽量還沒周廠長醬壇子的溫度監(jiān)控高！”

周廠長正巧抱著發(fā)光的醬壇走進來，壇身LED屏顯示著“37。5℃恒溫發(fā)酵”。老人把壇子往主機箱旁重重一放，醬香與機房塑料味在空氣中纏斗。“至少我的醬壇子每天能賣出三百罐?！彼崎_壇蓋舀起一勺醬汁，褐色的液體差點滴進服務器散熱孔，“你們這鐵疙瘩除了吃電還能吐啥？”

李鐵柱用安全帽舀起半桶混凝土，慢條斯理地澆在冒熱氣的機箱上?！爱斈晔泄荜犑諗傎M還知道給張收據(jù)?！彼麙嗥鸷诲N壓實漿體，每一下都像敲在年輕人們的心口，“你們這網(wǎng)站收得回網(wǎng)線錢嗎？”

“爸！我們有廣告收入！”李繼業(yè)搶過財務總監(jiān)手里的報表，指尖在某個數(shù)字上顫抖，“上個月橫幅廣告進賬八百塊……”

“八百？”李鐵柱突然扯開襯衫，心口那道蜈蚣似的疤痕在應急燈下抽搐，“老子當年在河灘賣茶葉蛋，被刀疤劉抽的保護費都不止這個數(shù)！”他抓起那枚嵌在機箱裂縫的五分硬幣，“這夠買幾度電？”

王亞茹的投影突然出現(xiàn)在醬壇的LED屏上。她正在千里之外的建材展銷會，身后是載歌載舞的展臺?！袄^業(yè)，剛統(tǒng)計完數(shù)據(jù)?！彼穆曇舯浑娏髑懈畹脭鄶嗬m(xù)續(xù)，“網(wǎng)站給實體店帶來的導流轉化率是百分之零點三……”

“聽見沒？”李鐵柱一腳踢翻冒熱氣的茶葉蛋鍋，煤灰在服務器間揚起黑霧，“百分之零點三！還不如老子在工地吼一嗓子的效果！”

栓子抱著快遞箱踉蹌沖進來，紙箱上印著某電商平臺的logo?！皹I(yè)總！咱們在第三方平臺開的醬菜旗艦店……”他抖出銷售清單，“半個月的銷售額抵過網(wǎng)站三個月的廣告費！”

周廠長奪過清單對著燈光細看，老花鏡片上反射出密密麻麻的訂單編號?！霸缯f過該在醬壇子上多裝幾個燈！”他憤憤拍打著自己發(fā)明的智能醬壇，“這鐵疙瘩根本不懂什么叫老滋味！”

年輕程序猿們沉默地圍住癱瘓的服務器，像圍住一具逐漸冰冷的軀體。臟辮女孩突然抓起李鐵柱那柄夯錘，發(fā)狠地砸向地面?！澳俏覀儼阉某删€上賭場算了！”混凝土碎屑飛濺中她帶著哭腔，“反正傳統(tǒng)企業(yè)轉型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最終歸宿都是菠菜！”

“胡鬧！”李鐵柱奪回夯錘，錘頭重重磕在主機箱上發(fā)出悶響?！爸罏槭裁淳W(wǎng)站沒人看？”他忽然扒開防靜電地板，露出埋在地下的星形電纜槽，“你們往里面塞的都是數(shù)字！數(shù)字！”電纜槽里傳來他當年的記賬竹牌碰撞聲，“老百姓要的是帶著泥土味的東西！”

李繼業(yè)突然撲到服務器前，十指在鍵盤上瘋狂敲擊。代碼瀑布流淌的藍光映亮他通紅的眼眶?！澳蔷桶压さ刂辈ョR頭對準周廠長的醬壇子！”他嘶啞著喊，“讓網(wǎng)友看著豆子怎么變成醬！”

“幼稚?！蓖鮼喨愕耐队皬尼u壇轉移到墻體，她正在用平板計算虧損額，“直播帶寬費用是廣告收入的二十倍。李鐵柱，你兒子在燒錢取暖?！?/p>

老槐樹的氣根在這時探進通風井，嫩芽輕觸發(fā)燙的機箱。周廠長若有所思地撫過樹根，忽然打開醬壇傳感器后臺?！暗鹊取彼麥啙岬难劬ν蝗话l(fā)亮，“這半個月有七百多人查看過醬壇數(shù)據(jù)曲線？”

地下車庫陷入詭異的寂靜。只有野貓?zhí)蚴撑菝娴穆曇艉头掌黠L扇的嗡鳴交織。李鐵柱緩緩走到那口被踢翻的茶葉蛋鍋前，彎腰撿起沾滿煤灰的鍋蓋。

“明天?！彼缅伾w輕敲主機箱，金屬撞擊聲在車庫回蕩，“把招工信息刻在鍋蓋上?！卞伾w邊緣的油垢在燈光下閃著幽光，“讓找活的人聞著味兒來?！?/p>

當晨光再次照進車庫，人們發(fā)現(xiàn)網(wǎng)站首頁變成了工地食堂的實時監(jiān)控。鏡頭正對著那口重新架起的茶葉蛋鍋，鍋沿貼著星辰網(wǎng)的二維碼。李繼業(yè)蹲在鍋邊煎雞蛋，油花濺到旁邊的服務器外殼上。

周廠長默默把智能醬壇擺在鍋邊，壇身屏幕滾動著今日特價醬菜。當?shù)谝粋€工人掃碼買醬菜時，老槐樹的氣根突然纏住了網(wǎng)線——那根網(wǎng)線正連著三十年前埋在地下的星形電纜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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