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亞茹站起身,去外屋灶臺給母親倒水??粗伬锴蹇梢姷椎乃^“粥”,她的眉頭蹙得更緊了。糧食又快見底了,這個月糧票已經(jīng)用完了…
“對了,”王母忽然想起什么,掙扎著稍微坐直了些,“剛才…前院你王大娘過來串門,閑聊說起…說老李家那個小子,叫鐵柱的,前幾天摔壞了腦袋,昏了好幾天,差點沒挺過來…”
王亞茹倒水的動作微微一頓。老李家?鐵柱?莫非就是供銷社里那個…
“唉,那孩子也是個苦命的,”王母繼續(xù)絮叨著,像是要排遣心里的愁悶,“爹死得早,家里欠一屁股債,老娘身子也不好,還有個拖油瓶妹妹…這要是再摔出個好歹,那一家子可真就…”
王亞茹默默聽著,眼前又浮現(xiàn)出那張帶著病容卻眼神執(zhí)拗的臉龐,還有他猶豫著詢問茶葉價格時,那售貨員毫不掩飾的輕視目光。原來…他家是這樣的光景。那他買醬油和茶葉…
一個模糊的、近乎荒謬的念頭劃過她的腦海:他總不會是買回去自己喝吧?那種家庭…
但她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。與自己何干呢?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和不得已?;蛟S,真是有什么不得不用的緣由吧。
她端著水回到里屋,扶起母親,小心地喂她喝水。
“媽,您別總操心別人家了?!彼p聲說,像是在安慰母親,也像是在告訴自己,“咱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。弟弟的學(xué)費(fèi),我再想辦法。”
“你想啥辦法?”王母抬起昏花的眼,擔(dān)憂地看著女兒,“你可別去干那些…”
“不會?!蓖鮼喨銚u搖頭,接過空碗,眼神望向窗外,有些空茫,“我再去找找街道辦馬主任問問情況…或者…看看能不能接點糊紙盒、縫手套的零活…”
她的聲音平靜,卻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。糊紙盒,縫手套,一天下來又能掙幾分錢?對于弟弟的學(xué)費(fèi)和母親的藥費(fèi),無疑是杯水車薪。
可是,還能有什么辦法呢?她一個返城知青,沒有工作,沒有土地,就像無根的浮萍,只能被動地等待著渺茫的機(jī)會,或者掙扎著做一些最微末的營生。
那個在供銷社里,看似同樣困頓卻敢于詢問“茶葉”的青年,就像投入她死水般生活里的一顆極小極小的石子,只是泛起了微不足道的一圈漣漪,很快就消散了。
留下的,依舊是沉甸甸的現(xiàn)實,和對未來茫然的焦慮。
她收回目光,拿起床邊一件弟弟磨破了袖口的舊衣服,找出針線,就著窗外昏暗的光線,細(xì)細(xì)地縫補(bǔ)起來。
一針一線,縫的是衣服的破口,似乎也想縫補(bǔ)這支離破碎、看不到希望的生活。
只是針腳再密,也填不滿那巨大的窟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