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朵被壓扁的梔子花,在書頁間漸漸褪去了鮮潤的色澤,卻固執(zhí)地保留著最后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。每次翻開《沉默的大多數(shù)》,夏梔都會在扉頁停留片刻,指尖輕輕拂過花瓣干枯的紋理,像觸摸一個安靜的、只屬于自已的秘密。
高二的日子被切割成無數(shù)個四十五分鐘的方格,課程表排得密不透風。文科班在三樓,理科一班在五樓,兩層樓的距離,在繁忙的課業(yè)中忽然變得像一道天塹。
課間十分鐘,夏梔很少再有機會“偶遇”陸硯雪。開水房、樓梯轉(zhuǎn)角、操場……這些曾經(jīng)能輕易碰面的地方,現(xiàn)在都成了需要計算概率的偶然。但每周五下午的圖書館之約,卻像暗夜里固定的燈塔,成了他們心照不宣的堅守。
十月的第三個周五,夏梔推開圖書館厚重的玻璃門時,陸硯雪已經(jīng)坐在那里了。午后三點的陽光斜斜地穿透高窗,在他微低的側(cè)臉上投下溫柔的光影。他正專注地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,筆尖劃過紙面發(fā)出沙沙的輕響。
她放輕腳步走過去,在他對面坐下。他抬起頭,眼睛一亮,隨即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推到她面前。
“給你的?!?/p>
夏梔疑惑地打開,里面是一本嶄新的《顧城詩選》,還有一盒包裝精致的薄荷糖。書的第一頁,用他熟悉的工整字跡寫著一行小字:
“給夏梔——愿詩歌能給你一個可以自由呼吸的世界。陸硯雪”
“為什么……”她抬起頭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
“生日禮物。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上周看到你在光榮榜上的信息欄?!?/p>
夏梔愣住了。她自已都差點忘了,十月二十二日確實是她的生日。母親早上只是簡單說了句“晚上加個菜”,父親發(fā)了條“生日快樂”的短信,僅此而已。
“謝謝。”她抱緊了那本書,指尖摩挲著封面上顧城的側(cè)影,“我很喜歡?!?/p>
“喜歡就好。”他的眼神溫柔下來,“顧城的詩很純粹,像你寫的文字?!?/p>
那天他們像往常一樣安靜地看書,但空氣里流動著一種比往日更柔軟的氣氛。閉館前,陸硯雪猶豫了一下,從筆記本里撕下一頁折好遞給她。
“這個……回家再看。”
10月22日
晴
今天是我十七歲生日。
他記得,還送了我顧城的詩集。
他說我的文字純粹,可我覺得他的心意更純粹。
那張紙條我還沒看,小心地夾在了日記本里。
有點害怕,又有點期待。
像在拆一個知道里面是禮物,卻不知道具l是什么的盒子。
回到家吃完晚飯,夏梔才躲進房間,小心地展開那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。
不是詩,也不是什么特別的告白。上面是他抄錄的一段話,出自他們曾一起讀過的《病隙碎筆》:
“生命的價值不在于你呼吸了多少歲月,而在于那些讓你屏住呼吸的時刻?!?/p>
下面是他自已加的一行小字:
“和你一起在圖書館看書的很多個下午,都是我生命里‘屏住呼吸的時刻’。生日快樂,夏梔?!?/p>
夏梔盯著那幾行字看了很久很久,直到眼眶微微發(fā)熱。她小心翼翼地把紙條重新折好,和那朵干枯的梔子花放在了一起。
他說的“屏住呼吸的時刻”。
對我而言,又何嘗不是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