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空氣里鼓點的余音,證明著方才表演的主宰地位。
四下鴉雀無聲。
“這是《大武》!這是《大武》啊!”
有學識淵博的學子,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。
林艷書的表情也帶著迷茫,好像剛從戰(zhàn)場里回過神來:“戰(zhàn)歌嗎……”
駱聞這才想起手邊茶涼,他抿了一口茶,從容起身,向來端莊的表情下,也壓抑了一絲驚喜:“《周禮·大司樂》,你曾看過?”
“學生不才,曾于夜闌人靜時捧讀《樂經(jīng)》,得知周代所存六代之樂,即云門大卷、大咸、大韶、大夏、大濩、大武①,后人亦將其釋為君子六藝中樂之正統(tǒng)?!鳖櫱宄挝⑽⒋故祝Ь醋鞔?。
“這六套歌舞,如今大多已失傳,僅余《大韶》《大武》兩部留存于世。學生斗膽,對武王之豐功偉略心馳神往?!彼宰魍nD,眼神中透著堅定與執(zhí)著,“因而,遍閱群書,竭力拼湊這《大武·酌》的零星記載,試圖重現(xiàn)當年武王征戰(zhàn)之赫赫威名,聊表心中敬意?!?/p>
駱聞仰頭輕嘆,眉宇間愁容盡散,感慨道:“古樂正統(tǒng)式微,今仍有學子堅守,幸甚至哉!”
林艷書的眼里閃耀著崇拜的光芒,她沒想到,茶棚里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普通短劍,能在眼前這少女手中迸發(fā)出如此奪目的光彩。
鼓聲劍影之間,魁首已不言而喻。
“學生不服!”
臺下卻有學子突然挑明:“明明是蔡昭的《琵琶行》更符合考院規(guī)矩。這舒羽的表演,既稱《大武》,何來止戈之意?”
顧清澄卻不看是臺下哪個人,只道:“武王伐紂時重殺伐,故曾有人評《武》盡美未盡善?!?/p>
她抱劍向駱聞再度施禮:“學生斗膽只取《酌》篇,論的是王承天命,故而執(zhí)劍問天,將上天仁德化入武舞,取征伐時亦懷悲憫之意?!?/p>
“好一個以仁德化干戈之謬論!”那學子不依不饒,向駱聞長揖,言辭激烈,“請駱教習三思,書科考試剛問遍我等何為止戈,這舒羽便在樂科大興征伐,如此行徑,實乃與我等所尊崇的昊天傳承背道而馳,斷不可?。 ?/p>
學子言畢,臺下諸生討論聲又起,舒羽的《大武》雖是樂道之正統(tǒng),然而卻有違止戈之志,在書院考錄中大談兵戈,實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韙。
顧清澄卻無暇與眾人再爭,她的喉間氣血翻攪——經(jīng)脈斷絕后,她此番強行舞劍運氣,即便招式不過是虛有其表,可仍使得體內(nèi)氣血逆行上涌,整個人眼前發(fā)黑,幾近昏厥。
“諸生安靜?!瘪樎劦?,“最終成績,書院自有定奪?!?/p>
考試繼續(xù)進行,顧清澄走出考場,林艷書在后面追著,滿眼星星地圍著她轉(zhuǎn):“舒羽舒羽,你真的要考滿六門嗎?”
顧清澄只是沖她笑笑,示意自己有事急著回家,饒是林艷書再興奮好奇,她也完全沒有回頭。
林艷書心想:討厭,不說話,裝高手。
但黃濤知道,顧清澄根本算不得什么高手。
他今天打開門的時候,顧清澄當著他的面,一口鮮血不受控制地破喉而出。
——殿下啊,小七考個樂科,丟了半條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