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節(jié)前的那幾天,屋里的暖氣給得足,周教授的話也多了些。
他背著手在客房里轉(zhuǎn)悠,這兒摸摸,那兒看看。
“小劉,”他推了推眼鏡,指著暖氣片,“你摸摸,這兒是不是不夠熱?孩子們怕冷,可別凍著了?!?/p>
我正擦拭窗臺,回頭應(yīng)道:“夠熱了,您放心吧。這北方的干熱,跟咱們那兒不一樣,孩子火力壯,穿多了反倒捂得慌?!?/p>
他“唔”了一聲,又去擺弄床上剛曬過的被子,湊近聞了聞,自言自語:“嗯,是得有太陽味兒才好?!?/p>
過了一會兒,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,轉(zhuǎn)過身,語氣帶著點(diǎn)難得的商量口吻:“小劉,你說……現(xiàn)在商場里,小孩子都愛吃哪種零嘴兒?就那種,包裝花哨些的?!?/p>
我忍不住笑了:“周老師,您還操心這個?思李她們啥都吃,不挑嘴。您可別費(fèi)心去買那些花花綠綠的,添加劑多。”
“不一樣,”他搖搖頭,神情很認(rèn)真,“小澤家的兩個孩子,在那邊長大,口味怕是洋氣了。得備點(diǎn)他們喜歡的?!?/p>
他頓了頓,聲音低了些,像是不經(jīng)意地提起,“上次視頻,米婭說想吃那種小熊形狀的軟糖……”
正說著,門鈴“叮咚”一聲。
周教授的話音戛然而止。
我看到他背影微微一僵,隨即幾乎是小步快走地去開門,那腳步里透著一股與他年紀(jì)不符的急促。
這個平日里沉穩(wěn)如古井的老人,此刻竟像盼著家長的孩子。
門外,小澤風(fēng)塵仆仆,眼眶微紅,喊出的那聲“爸”,帶著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情感。
他身旁的妻子琳達(dá)溫柔地笑著,一手牽著兒子小杰,一手抱著女兒米婭。
“爺爺!”小杰掙脫媽媽的手,撲過來,抱住了周教授的腿。
那一刻,周教授怔住了,他緩緩蹲下身,手有些顫抖地?fù)嵘蠈O子的頭頂,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輕柔:“哎,小杰……長這么高了。”
他沒有起身,就那樣蹲著,抬頭看向兒子和兒媳,目光最后落在三歲的米婭身上。
小米婭不怕生,對著他咧開嘴笑了。
“像……真像巧英年輕時候?!敝芙淌诘穆曇粲行┥硢?,像是透過孫女的眉眼,看到了遙遠(yuǎn)時光里的故人。
小澤聞言,身體微微一震,他深吸一口氣,走上前,將手輕輕放在父親的肩膀上:“爸,外面涼,我們進(jìn)屋說。”
這一攬,看似平常,那橫亙在父子間多年的冰層,被血緣的本能抹平了。
周教授原本冷清的家里,頓時添了人聲。
琳達(dá)將烤雞擺上桌,笑著對我說:“劉阿姨,您這土豆燒牛肉的香味,一進(jìn)門就把我饞蟲勾起來了。爸最近胃口好多了,真是多虧您?!?/p>
我擦了擦手,有些不好意思:“都是家常菜,周教授不嫌棄就好。倒是您這烤雞,聞著真香?!?/p>
“我就靠這道菜撐場面呢,”她眨眨眼,語氣輕快,目光卻落在我和周教授之間,“爸,您說是不是?劉阿姨來了之后,您這氣色都紅潤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