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的夏夜,悶熱中帶著一絲粘稠。公主府的書房內(nèi),冰鑒散發(fā)著絲絲涼意,卻驅(qū)不散趙明薇眉宇間的一縷疑云。
她剛剛審閱完“明珠實業(yè)”送往“明珠嶼”的第三季度物資清單。上面的項目繁多且數(shù)量驚人,從最新式的火炮、成噸的精煉火藥、到足以支撐數(shù)千人消耗一年的罐頭糧秣,還有大量用于建設(shè)地下工事的特殊建材……這遠遠超出了一個繁榮商站,甚至一個大型海軍基地的正常補給范疇。
“知意,”她放下清單,望向正在伏案繪制某種新型旋轉(zhuǎn)炮架草圖的沈知意,聲音輕柔卻帶著探究,“送往明珠嶼的物資,是否……過于龐大了?即便算上儲備和擴建,也似乎遠超所需。”
沈知意手中的炭筆頓了頓。她抬起頭,對上趙明薇清澈而聰慧的目光,知道有些事情,無法再完全掩飾,也不必再掩飾。
她放下炭筆,沒有立即回答,而是走到窗邊,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,良久,才緩緩開口:“明薇,你還記得我們剛相識的時候嗎?你貴為公主,卻如履薄冰。先帝晚年,朝局動蕩,即便是天家貴胄,生死榮辱也可能只在朝夕之間。”
趙明薇走到她身邊,與她并肩而立,輕聲道:“自然記得。若無你,我或許早己是政治聯(lián)姻的棋子,或是宮廷傾軋的犧牲品?!?/p>
“那時我便發(fā)誓,”沈知意的聲音低沉而堅定,“絕不讓任何人,再有機會將你置于那般境地。財富、權(quán)柄,固然能帶來尊榮,但歷史告訴我們,這些東西在絕對的暴力面前,有時不堪一擊?!?/p>
她轉(zhuǎn)過身,目光灼灼地看著趙明薇:“朝堂之上,今日圣眷正濃,明日或許便是階下之囚。皇帝陛下雖信重我們,但帝王之心,深似海。更何況,未來新君如何,誰又能預(yù)料?我們擁有的越多,覬覦的目光便越多,潛在的敵人也越多?!?/p>
“所以……明珠嶼?”趙明薇似乎明白了什么,心跳微微加速。
“所以,明珠嶼?!鄙蛑馕兆∷氖?,力道有些重,仿佛要將自己的決心傳遞過去,“它明面上是商站,是帝國海貿(mào)的明珠。但暗地里,它是我為你打造的盾牌,是堡壘,是退路,是只屬于我們兩人的‘方舟’?!?/p>
她引著趙明薇走到那幅巨大的海圖前,手指用力點在那個被精心標注的島嶼上。
“那里的每一門火炮,不是為了侵略,而是為了在任何艦隊威脅到我們時,能將其拒于門外;那里的每一座地下倉庫,儲備的不是貨物,是我們在最壞情況下,也能安然生存數(shù)年的底氣;那里的每一名忠誠的士兵,守護的不是商路,而是你的安全,是我們的自由?!?/p>
沈知意的眼中閃爍著無比認真的光芒:“我要讓那里成為一個真正的世外桃源,一個固若金湯的堡壘。無論京城發(fā)生何種變故,無論朝中風(fēng)向如何轉(zhuǎn)動,無論海外勢力如何覬覦,只要明珠嶼在,我們就有一條絕對安全的退路。在那里,沒有公主,沒有顧問,沒有皇權(quán)壓迫,沒有世俗紛擾,只有你,趙明薇,和我,沈知意。我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,守護我們共同創(chuàng)造的一切,無人可以打擾,無人可以傷害?!?/p>
她的話語如同重錘,一字一句敲在趙明薇的心上。她從未想過,沈知意那看似永無止境的事業(yè)擴張、那精密的算計、那隱藏在“格物”與“商業(yè)”之下的武力建設(shè),最終極的目標,竟然如此簡單,又如此震撼——只是為了她。
不是為了野心,不是為了權(quán)力,僅僅是為了給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,一個不受任何束縛的港灣。
淚水毫無預(yù)兆地盈滿了趙明薇的眼眶。她自幼生長于宮廷,見慣了利益交換與虛情假意,卻從未有人,為她如此殫精竭慮,為她暗中筑起一座如此龐大的海上堅城。
“知意……”她哽咽著,投入沈知意的懷抱,緊緊抱住她,“你……你何必如此辛苦……”
沈知意回抱著她,輕輕拍著她的背,聲音溫柔了下來:“為你,一點都不辛苦。打造明珠嶼,就像在編織一個最堅固的夢。這個夢的核心,就是你。只有確保你萬無一失,我做的這一切,才有意義?!?/p>
鑄劍為犁,是為了創(chuàng)造富足,讓她們擁有立足的根基;鑄犁為劍,是為了守護這份富足與根基。而這一切的最終指向,是守護眼前這個人。所有的謀劃,所有的努力,所有的隱藏在商業(yè)帝國之下的武力,其最深處的內(nèi)核,是一份不容置疑、傾盡所有的愛戀與守護。
窗外夜色更濃,書房內(nèi)的燈火卻顯得格外溫暖。兩顆心在這一刻靠得無比緊密,那座遠在南海的島嶼,不再僅僅是一個戰(zhàn)略據(jù)點,更是她們情感與命運交織的象征,是沈知意無聲卻最鏗鏘的誓言。